第634章 第214天 狗咬狗(2)(2/2)
我开车前往淮南。路上,我联系了那位在动保组织工作的朋友,问他能不能找到刘建国的下落。
“刘建国?他跑了,没人知道他在哪。”朋友说,“不过……我听说他最近在附近出现过。有人在一家网吧见过他。”
“网吧?”
“他沉迷网络,尤其是那些关于超自然和动物智慧的论坛。他可能还在网上发帖。”
我记下这个信息:“网吧地址能给我吗?”
朋友犹豫了一下:“陈默,听我一句劝,别掺和这事。刘建国是疯子,那些狗……可能也不只是狗了。”
“什么意思?”
“我认识一个志愿者,去过那个基地后期。他说……那些狗会盯着人看,不是普通的看,是那种让你觉得自己被看穿了的看。而且它们会模仿人类动作,学得很快。”朋友压低声音,“最可怕的是,他说有一次看到那些狗在‘开会’。它们围成一圈,中间是那只黑狗,其他狗轮流上前,碰碰它的鼻子,然后退下,像在……汇报。”
我握方向盘的手出了汗。
“给我地址。”我重复。
朋友叹了口气,给了我一个网吧地址:“在淮南老城区,不太好找。你小心点。”
两个小时后,我找到了那家网吧。它藏在一栋破旧居民楼的地下室,招牌褪色,门帘油腻。推门进去,一股烟味和汗味扑面而来。
柜台后的网管眼皮都不抬:“身份证。”
我扫视昏暗的室内。几十台电脑前坐着各色人等,大多是年轻人,沉浸在游戏世界里。角落里有几个中年人,其中一个格外显眼:五十多岁,头发油腻,穿着脏兮兮的夹克,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手指飞快打字。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半瓶矿泉水和一个啃了一半的馒头。
我慢慢走过去,站在他身后。
屏幕上是一个论坛页面,标题是“非人类智慧研究”。刘建国——我猜是他——正在一个帖子里疯狂打字:
“……它们不是宠物,是进化的先锋!饥饿打开了它们的潜能之门,我亲眼见证了!第23天,第一例工具使用;第31天,初级语言系统出现;第47天,明确的等级制度和协作狩猎……”
“楼主又嗑药了?”
“狗会用工具?笑死。”
“有视频证据吗?”
刘建国继续打字:“证据?我有!但你们不配看!学术界都是瞎子,只知道伦理伦理!科学需要突破!需要牺牲!”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他猛地转身,眼睛布满血丝,眼神狂乱:“谁?”
“我想和你谈谈你的狗。”我低声说。
他的表情瞬间从愤怒变成警惕:“什么狗?我不养狗。”
“淮南流浪狗基地,一百多条狗,饿了二十多天。”我盯着他,“你是刘建国,对吧?”
他站起来,想跑,但我堵住了去路:“我不报警,不问责。我只想知道真相。那些狗怎么了?”
刘建国盯着我,突然笑了,露出黄黑的牙齿:“你看到了,对不对?你看到了它们的变化。”
“我在照顾幸存的五十五条。”我说,“它们……不正常。”
“不正常?”他大笑,“那是进化!突破!我创造了它们!”
周围的人看过来,他压低声音,抓住我的胳膊:“我们出去说。”
我们走出网吧,站在脏乱的小巷里。刘建国点了支烟,手在抖:“它们还活着?五十五条?”
“现在是五十四条。跑了一只。”
他眼睛一亮:“跑了一只?怎么跑的?”
“其他狗帮它挖开了排水沟。”
“协作!”他兴奋地拍手,“看到了吗?它们会协作!会制定计划!”
“它们还会别的。”我说,“敲击栏杆,划地,做手势。那只黑狗,它在尝试交流。”
刘建国的表情变了,从兴奋变成某种更复杂的东西:“黑狗?胸口有白毛?”
“对。”
他深吸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它是最特别的。第47天,它杀死了原来的头犬,不是咬死,是……设陷阱。它把对方引到一处松散的地面,那
“它很聪明。”
“不止聪明。”刘建国看着我,“第50天,它开始……命令其他狗。不是吼叫,是眼神,是肢体动作。第55天,我发现它在观察我。不是狗看主人的那种观察,是……研究。它在学习我怎么开门,怎么用工具。”
“你还继续实验?让它们饿着?”
“我必须知道极限!”他激动地说,“我想知道它们能进化到什么程度!如果狗能发展出语言,能使用工具,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不是唯一!”
“但它们吃同类!”
“那是代价!”他吼道,“进化需要代价!你知道人类祖先也经历过同类相食的阶段吗?饥饿让我们变得聪明,让我们学会合作,让我们发展出社会!”
我看着他疯狂的眼睛,突然明白了:刘建国不是科学家,他是狂信徒。他把那些狗当成祭品,献祭给某个扭曲的进化之神。
“你挖开了坟地。”我说。
他愣住了:“什么?”
“基地后院,是古代坟场。你让狗挖开了。”
刘建国的脸色变得苍白:“谁告诉你的?”
“有人打电话警告我。说狗挖出了‘旧东西’,‘残留记忆’。”
他猛摇头:“胡说八道!那是迷信!我挖开是为了……为了看看
“你找到了什么?”
“骨头。很多骨头,人类的,动物的,混在一起。”他眼神恍惚,“狗对那些骨头很感兴趣,尤其是那只黑狗。它叼走了一块头骨,放在自己的窝里。”
“后来呢?”
“后来……后来狗群变了。”刘建国的声音低下来,“它们开始有‘仪式’。进食前会围成圈,低吼一阵。睡觉时都朝同一个方向。而且它们看我的眼神……变了。不再是看饲养员,是看……同类?不,也不是同类。是看某种……东西。”
“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他扔掉烟头,用脚碾碎,“第58天,我决定终止实验。我带了食物进去,想恢复正常喂养。但黑狗不让其他狗吃。它站在食物前,谁敢靠近就攻击谁。它要让饥饿继续。”
“为什么?”
“因为饥饿让它们保持连通。”刘建国重复了我从电话里听到的话,“饱食会断开那种连接,让它们变回普通狗。黑狗不想那样。它想保持……进化状态。”
“所以你就跑了?让它们自生自灭?”
“我能怎么办?”他吼道,“它们看我的眼神……像是在计划什么。第59天晚上,我听到它们在嗥叫,不是散乱的,是有节奏的,像在……合唱。我害怕了,真的害怕了。第二天一早我就走了。”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那些‘残留记忆’,”我最终问道,“你觉得是真的吗?”
刘建国苦笑:“我以前不信。但现在……我每天晚上都做同一个梦:我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很多眼睛看着我,然后一个声音说‘饿’。不是人的声音,也不是狗的声音,是……中间的声音。”
他看着我:“如果你还在照顾那些狗,小心。尤其是黑狗。它不是狗了,它是……某种新东西。而且它在学习,学得很快。”
“它今天要被领养了。”我说。
刘建国瞪大眼睛:“什么?不行!绝对不能让它进入人类社会!它会……观察,学习,然后……”
“然后什么?”
“我不知道。”他抓着自己的头发,“但我有种感觉:它等的就是这个。从笼子里出去,进入人类世界,近距离观察我们,学习我们的一切。然后……”
他没说完,但我们都明白了。
黑子不是等待被拯救,它是等待机会。
“我得走了。”我看看时间,“我得回收容所。”
“阻止它!”刘建国抓住我的胳膊,“不能让它出去!它会……它会带来改变,可怕的改变!”
我甩开他的手,走向车子。后视镜里,刘建国站在巷口,看着我离开,像个绝望的幽灵。
开车回去的路上,我的脑子乱成一团。刘建国的话,神秘电话的警告,黑子的行为——所有碎片拼凑出一个可怕的图景:这些狗不只是动物,它们是某种实验的产物,被饥饿改造,可能还被古老的“残留记忆”影响。
而黑子,是它们的领袖,是进化的先锋。
它想去人类世界。
为什么?为了什么?
我想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如果黑子真的拥有接近人类的智慧,如果它真的在学习和计划,那么收容所里的其他狗呢?它们是独立的个体,还是黑子的延伸?是它的手足,它的军队?
回到收容所时,已经是下午两点。所长在办公室等我,脸色难看。
“你去哪了?领养者打电话催了三次!”他吼道,“黑狗呢?准备好没有?”
“所长,”我深吸一口气,“我建议取消这次领养。那只狗……很危险。”
“危险危险危险!你只会说这个词!”他拍桌子,“手续都办了,押金都交了,现在取消?你让我怎么交代?”
“我可以解释——”
“不!你送过去,现在!”所长指着门外,“陈默,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要么你送狗,要么你走人。”
我们僵持着。最终,我点点头:“好,我送。”
我去三号舍带黑子。它已经准备好了,站在门口,项圈戴得好好的。看到我,它摇了摇尾巴,眼神平静。
我带它上车,把它关在后座的宠物笼里。上路时,我从后视镜看它:它坐在笼子里,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专注得像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
不,不是乡下人。是研究者,在观察新环境。
领养者住在市郊的一个高档小区,独栋别墅,有花园。女主人已经在门口等我们。
“它来了!”她开心地迎上来,“快进来,我准备了新窝和新玩具!”
我把笼子提进屋。室内装修豪华,干净整洁。男主人也在,站在客厅里,手里拿着狗零食。
“放它出来吧。”女主人说。
我打开笼门。黑子慢慢走出来,没有立即探索环境,而是站在原地,转动头部,观察整个房间。
它的目光在电视机、沙发、书架、楼梯间移动,最后停在男主人手中的零食上。
“过来,宝贝。”男主人蹲下,晃了晃零食。
黑子走过去,没有跑,步伐从容。它嗅了嗅零食,然后抬头看男主人,没有吃。
“它可能紧张。”女主人说,“给它点时间。”
我填写交接表格时,黑子开始在屋里走动。它走得很慢,每到一个新区域就停下来,仔细嗅闻,观察。它特别在书房门口停留了很久,看着里面的书架和电脑。
“它好像对书感兴趣。”女主人笑道。
我突然想起刘建国的话:“它在观察,在学习。”
“什么?”女主人没听清。
“没什么。”我快速填完表格,“这是它的疫苗记录,这是饮食建议,这是我的电话,有任何问题随时打给我。”
“谢谢你。”男主人和我握手,“我们会好好照顾它的。”
我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黑子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我离开。它的眼神依然平静,但这次,我看到了某种东西——满意?成就?
车子驶出小区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收容所的电话。
小王的声音几乎在尖叫:“陈哥!出事了!狗……狗全跑了!”
“什么?怎么跑的?”
“不知道!我去喂食,发现所有笼子都开着!铁锁被……被咬坏了!五十三只狗,全不见了!”
我感到一阵眩晕:“报警了吗?”
“报了!但警察说狗跑掉不算紧急案件,让我们自己先找!”
“我马上回来。”
我调转车头,猛踩油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不是意外。这是计划好的。
黑子被送走了,其他狗就跑了。巧合?
不。
黑子进入人类家庭,作为内应。
其他狗在外面,作为……军队?
这个念头疯狂得让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领养者家的男主人,声音困惑:“陈先生,有件事很奇怪……你送来的那只黑狗,它一直坐在书房门口,盯着我的电脑。而且……它刚才用爪子碰了碰键盘。不是乱碰,是有选择的,像在……打字。”
我猛地刹车,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
“它碰了哪些键?”我问,声音发干。
“我看看……好像是J、I、U。”男主人停顿了一下,“等等,它又碰了一个……E。J、I、U、E。”
“JIU E”。
“救饿”。
还是“久饿”?
又或者……
“九饿”。
我挂断电话,看向后视镜。镜子里,我的脸苍白如鬼。
而远方,收容所的方向,天空不知何时聚集起乌云,低垂得仿佛要压垮大地。
农历十月廿二,忌行丧。
但有些东西,已经开始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