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边境贸易的兴起(1/1)
赤坎港的潮水退去时,露出的滩涂上已挤满了扛着货担的脚夫。晨光里,数十艘大小船只泊在码头,桅杆如林,其中既有中原来的乌篷船,也有岭南部落的独木舟,还有几艘挂着异域风帆的商船,船帆上绣着看不懂的花纹——那是从暹罗、占城来的商人,听闻赤坎港设了新市场,特意远道而来。
“开市咯——”随着市令官一声长喝,两扇包着铁皮的市场大门缓缓打开,门楣上“通远市”三个大字在朝阳下闪着金光。这是赵信亲自题的名,取“通达远方”之意。市场内分三坊:中原坊、岭南坊、外邦坊,各坊之间用石板路连接,路两旁栽着榕树,树荫下摆着石凳,供买卖人歇脚。
中原坊里,来自汴梁的绸缎商张万才正指挥伙计挂起一匹匹云锦。孔雀蓝的缎面上绣着缠枝莲,月白色的纱罗轻如蝉翼,引得几个岭南部落的妇人围着啧啧称奇。“这位阿嫂,”张万才拿起块蜀锦递过去,“这料子做衣裳,洗十次都不掉色,给家里姑娘做嫁妆正好!”妇人摸着锦缎的纹路,又看了看旁边摆着的花布,犹豫着从竹篮里掏出串珍珠:“用这个换,成不?”
“成!”张万才爽快应下,从腰间摸出个小秤,小心翼翼称了珍珠的重量,又量了锦缎的尺寸,“再加两尺细布,咱们两清!”妇人欢天喜地接过锦缎,塞进背篓里,那串珍珠是她丈夫昨夜在深海采的,没想到能换这么好的料子。
隔壁的农具摊前更热闹。铁匠李老三正演示新铸的曲辕犁,只见他扶着犁柄轻轻一推,犁头便深深扎进旁边的试验田里,翻起的土块细碎均匀。“这犁比你们的木犁省力三成,一天能多耕半亩地!”李老三拍着胸脯,“换三担稻米就行,要是拿香料来换,两担就够!”
围观看热闹的俚族汉子们顿时炸了锅,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部落首领阿土挤上前,用生涩的汉话问:“能……能换两把不?我家有刚收的小米。”李老三咧嘴笑:“要多少有多少!不过得等三天,我这带来的货都被预定光了,得让伙计回工坊再拉一批。”
岭南坊的香料摊前,浓郁的香气能飘出半条街。儋耳部的盐牙正和个中原药商讨价还价,他面前摆着的沉香木、檀香块、胡椒粒堆成小山,其中一块黑褐色的沉香,被他用小刀刮下一点碎屑,扔进旁边的香炉里,顿时满屋清香。“这是百年沉香,能治喘病,”盐牙指着药商带来的药材,“换你那箱当归、枸杞,再加两包麻黄,咋样?”药商拿起沉香闻了闻,点头道:“再加一小袋冰片,成交!”
更远处的渔获摊前,珠崖部的渔民正把刚打捞的龙虾、石斑鱼摆开,银光闪闪的鱼群在竹筐里蹦跳,引得中原商人频频驻足。“这石斑鱼咋卖?”个穿着长衫的书生模样的人问道。渔民举起三根手指,又指了指旁边的瓷器摊——那里摆着景德镇的青花瓷,碗碟上的山水图栩栩如生。书生挑了个青花碗,渔民便用荷叶包起一条两斤重的石斑鱼递过去,两人笑着拱手作别。
外邦坊的景象则截然不同。占城商人带来的象牙雕刻摆在红绸上,象牙上雕着异域的花纹,旁边堆着一筐筐芒果、榴莲,果皮上还沾着南国的泥土。个戴头巾的暹罗商人正用生硬的汉话喊:“宝石!红的,绿的,换丝绸!”他手里托着个木盘,里面的红宝石、绿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妖异的光,引得一群中原贵妇围着挑选。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原来是赵信带着官员来巡查市场。市令官连忙上前禀报:“启禀将军,今日开市不到一个时辰,已成交三百多笔生意,中原的绸缎、农具最抢手,岭南的香料、珍珠也卖得好,还有那暹罗商人,刚用三颗红宝石换了十匹蜀锦呢!”
赵信走到中原坊与岭南坊交界处,那里立着块石碑,刻着《通远市交易律》:“一、买卖公平,不得强买强卖;二、以物易物者,按市价折算,由市评官见证;三、外邦商人需登记入册,缴税一成;四、严禁交易人口、军械;五、纠纷由市评官裁决,不服者送官府处理。”
“市评官在哪?”赵信问道。市令官指向不远处的凉棚,只见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正拿着秤,给个中原布商和黎族织娘评理——织娘用筒裙换布,布商说裙子短了半尺,织娘说布商的布缺了寸。老者量了裙子,又量了布,指着律条道:“按律,布缺寸者,补一尺;裙短半尺者,减两文钱,双方都认了吧?”两人都点头,笑着握手言和。
“这老者是前明的秀才,在本地住了三十年,汉话、俚语都通,让他当市评官,两边都信服。”市令官解释道。赵信点头:“做得好。交易律不仅要刻在碑上,更要记在心里,让买卖人觉得在这里交易,踏实。”
走到外邦坊,赵信看见个暹罗商人正对着中原的罗盘发呆,那商人手里拿着个象牙制的航海仪,正和罗盘比对。旁边的中原船老大笑着说:“这罗盘比你们的航海仪准,无论阴天晴天都能用,换你那航海仪,再添两斤胡椒就行!”暹罗商人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罗盘,用丝绸包好揣进怀里。
“外邦商人带来的香料、宝石,咱们需要;咱们的丝绸、瓷器、罗盘,他们也稀罕。”赵信对身边的官员说,“在码头设个‘译馆’,招些懂异域语言的人,方便沟通。再建个‘货栈’,让外邦商人能寄存货物,免他们的仓储费,留住这些客人。”
正说着,一阵欢快的鼓声传来。只见岭南坊的空地上,几个黎族姑娘正围着中原的货郎跳舞,货郎吹着笛子,姑娘们甩着长辫,银饰在阳光下叮当作响。旁边,中原的教书先生正给几个部落孩童讲《论语》,孩子们用生涩的汉话跟着念“有朋自远方来”,引得围观者哈哈大笑。
正午时分,市场里的人越来越多,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欢笑声混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八宝粥。张万才的绸缎卖得只剩最后几匹,正和个占城商人商量,要用剩下的锦缎换他的胡椒;李老三的农具摊前,阿土正指挥族人搬新到的曲辕犁,小米在旁边堆成小山;盐牙则数着换来的药材,盘算着给部落的老人熬药。
夕阳西下时,收市的鼓声响起。商人们扛着换来的货物往船上运,脚夫们哼着号子,码头上的船渐渐装满,乌篷船的橹声、独木舟的划水声、外邦商船的锚链声,合奏成一首奇特的歌谣。个中原商人站在船头,看着渐渐远去的赤坎港,手里把玩着刚换的珍珠,心里盘算着下次要多带些瓷器来。
赵信站在码头的望海楼里,望着这繁忙的景象,手里的茶杯冒着热气。通远市的兴起,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不过三个月,这里已经成了岭南最热闹的贸易枢纽。他知道,这些穿梭在市场里的丝绸与香料、犁头与珍珠,正在悄悄织一张网,把中原与岭南、甚至更远的异域,紧紧连在一起。
“将军,市令官报,今日交易额折合白银五千两,比昨日又多了一成。”侍卫在旁禀报。赵信笑着点头,看向远处的海面,晚霞正把海水染成金红色,几艘挂着异域风帆的商船正缓缓驶入港口,准备明天的交易。
这通远市,就像一颗刚埋下的种子,在岭南的土地上,迎着海风,开始生根发芽。而那些交换的货物、混杂的语言、交融的歌舞,便是滋养它生长的雨露,终将让这片土地,绽放出更绚烂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