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山雨欲来,我自岿然(1/2)
日子,在一种近乎诡异的张力中,一天天滑过。侯府前院及主要院落所在的区域,已然是另一番天地。昔日略显沉静肃穆的府邸,如今被一种喧嚣而紧绷的喜庆气氛所笼罩,仿佛一张被逐渐拉满的弓,蓄势待发。
朱漆大门被重新粉刷,铜环擦得锃亮,折射着刺目的日光。通往正堂的甬道两旁,每隔数步便悬挂起簇新的大红绸花和琉璃灯笼,即便在白日里,也透着一股秾丽的色彩。仆役们换上了统一新制的青布短褂,脚步匆匆,神色间混杂着与有荣焉的兴奋和生怕出错的紧张,空气中弥漫着油漆、新布和尘土混合的独特气味。
库房的重门终日敞开,一件件平日里深藏不露的紫檀木嵌螺钿家具、官窑瓷器、古玩玉器被小心翼翼地搬运出来,由专门的婆子用软布蘸着特制的香膏反复擦拭,直至光可鉴人,再按照程夫人亲自审定、寓意“步步高升”、“福寿绵长”的格局,重新布置在厅堂、暖阁、花厅之中。就连祠堂里的祖宗牌位前,也换上了新的鎏金香炉和供品,香烟缭绕,更添庄严肃穆。
厨房所在的院落更是热火朝天,十几个灶台日夜不熄,炖、煮、蒸、炸,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着香料的味道,浓郁得几乎化不开。采买的管事每日天不亮就带着车队出府,带回的山珍海味、时令果蔬堆积如山,专司刀工的师傅将食材切得薄如蝉翼、细如发丝,摆盘的丫鬟更是绞尽脑汁,务求每一道菜都色香味形俱佳,彰显侯府气派。
针线房亦是灯火通明,绣娘们飞针走线,为程夫人、柳姨娘以及有头脸的管事嬷嬷们赶制迎接侯爷的新衣。程夫人的是庄重华贵的绛紫色缂丝百鸟朝凤纹宫装,柳姨娘的则是娇艳夺目的石榴红缕金穿花云锦裙,就连柳姨娘所出的庶子秦安,也得了两套崭新的宝蓝色小锦袍,被柳姨娘拉着在程夫人面前试了又试,口口声声“安哥儿日日念着父亲,定要穿得精神些给父亲看”。
在这片忙乱与喧嚣中,颐福堂和芳菲院无疑是绝对的中心。程夫人坐镇中枢,每日听取各处管事回禀,事无巨细,一一过问,眉宇间虽难掩疲惫,却更多是一种大权在握、即将迎接荣耀的亢奋。柳姨娘则如同穿花蝴蝶般,时而出现在颐福堂殷勤伺候,递茶捶肩,言语奉承;时而在针线房指点衣裳细节;时而又去厨房查看宴席准备,处处彰显着她“协理家务”的功劳和即将成为“侯爷身边最得力之人”的姿态。
然而,这股席卷整个侯府的洪流,似乎拥有一种奇特的“意识”,当它汹涌至锦瑟院那扇斑驳、安静的院门前时,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壁垒,自觉地分流、绕行,留下这一方角落死水般的沉寂和刻意的遗忘。只有那愈发苛刻、几乎等同于施舍的份例(几近发霉的米粮、浑浊的灯油、以次充好的布头),和院墙外愈发不堪入耳、甚至开始影射陆云晚“自知罪孽深重、无颜见侯爷”的流言,如同毒蛇吐信,提醒着里面的人,她们已被彻底排除在这场“盛宴”之外,甚至被视为需要清除的污点。
这种刻意的孤立和无声的压力,足以让心志不坚者崩溃。
夜深人静时,秋月望着窗外远处依稀可见的、为迎接侯爷而点亮如白昼的灯火,听着隐隐传来的、为排练礼仪而敲响的钟磬之声,再对比自家院落的清冷黑暗,心中那份被小姐强行压下的不安和恐惧,便如同夜色中的潮水,再次悄然漫上心头。她蜷缩在床榻上,忍不住低声啜泣,为小姐感到无边无际的委屈和不平。
“小姐……他们……他们简直欺人太甚!侯爷回来本是喜事,为何独独将我们排除在外?那些话……传得那么难听,日后可怎么是好……”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无助。
陆云晚并未入睡,正就着一盏如豆的、用空间作物油脂改良过的、光线稳定且烟尘极少的油灯,翻阅着一本杂记,闻言,她放下书卷,走到秋月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因抽泣而颤抖的肩膀。
屋内没有点大灯,只有窗棂透入的微弱月光和桌上那点暖黄的灯焰,勾勒出陆云晚沉静如水的侧影。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如同夜风拂过琴弦,低沉而稳定:“秋月,你听过‘欲盖弥彰’这个词吗?”
秋月抬起泪眼,茫然地摇摇头。
“意思是,越想掩盖某些事情,反而容易暴露得更加明显。”陆云晚耐心解释,语气平和,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程夫人和柳姨娘如今越是急着将我们隔绝在外,越是拼命地散布流言诋毁,恰恰说明她们内心深处的恐惧和不自信。她们害怕侯爷归来后,现有的平衡被打破,害怕我们……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存在,也会对她们构成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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