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终极大考(2/2)
“第六问,也是最后一问,考你医易结合。”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格外严肃,“此问无具体病症,无具体风水局,只有一个情景:你出狱后,遇一病人,中西医皆束手无策,你如何应对?”
这是开放性问题,但陈墨明白,这是考核他综合运用所有知识的能力,更是考核他的医者之心和应变智慧。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闭目沉思。五年来所学的一切——医理、易理、相术、风水——在脑海中如星河般流转。渐渐地,它们不再是孤立的学科,而是融为一个整体。
“师父,我分三步走。”
“第一步,放下所有成见。不执着于中医或西医,不迷信任何理论。病人为中心,重新开始。详细问诊,四诊合参,不放过任何细节。同时了解西医诊断、检查结果,尊重现代医学发现。”
“第二步,多维度分析。从五行八卦角度,推算病人先天体质、当前节气影响、居住环境气场。从相术角度,观察其神色形态。从风水角度,了解其家居、工作环境。将这些信息与医学症候结合,寻找内在联系。”
“第三步,制定个性化方案。可能需针药并用,可能需调整生活环境,可能需配合心理疏导,可能需改变饮食作息。治疗过程中,密切观察反应,随时调整方案。”
“最重要的是——”陈墨睁开眼睛,目光坚定,“保持谦卑和耐心。承认自己可能治不好,但不放弃寻找方法。若真无能为力,至少帮助病人减轻痛苦,安顿身心。”
监舍内陷入长久的寂静。微晶子背对陈墨,望着铁窗外逐渐泛白的天际。许久,他转过身,眼中竟有泪光闪烁。
“好,好,好。”老道长连说三个好字,“墨儿,你可以出师了。”
陈墨怔住,随即双膝跪地:“师父……”
“五年光阴,你从一无所知的少年,成长为通医明易、知相晓风的大家。”微晶子扶起他,手在微微颤抖,“这不是为师的功劳,是你自己的天资与勤奋所致。更难得的是,你没有被知识束缚,反而融会贯通,形成了自己的见解。”
陈墨眼眶发热:“若无师父悉心教导,弟子恐怕还是那个浑浑噩噩的囚徒。”
微晶子摇头:“监狱只是地点,时间只是过程。真正的修行在心。这五年,你每日寅时起身练功,子时才歇息读书。放风时观察天地,劳动时思考医理,就连吃饭睡觉,都在揣摩学问。这份专注,世间罕有。”
他走到墙角,从隐秘处取出一个油布包裹,层层打开,里面是三本手稿。
“这是为师毕生所学精华,原想带进棺材的。”微晶子抚摸着发黄的纸页,“《医易通玄录》,记录医易结合的七十二个典型案例;《相心要诀》,不止于相面,更深入心性分析;《风水化煞真诠》,收录三十六种煞气的识别与化解。”
陈墨双手接过,感觉重若千钧。
“但你不需要照搬。”微晶子说,“你的路,要自己走。这些手稿,是参考,是印证,不是教条。真正的学问在天地间,在人事中,在不断的实践与思考里。”
晨光终于穿透铁窗,洒在师徒二人身上。监狱的起床铃刺耳地响起,走廊里传来狱警的吆喝声和囚犯的嘈杂声。但在这间小小的监舍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师父,弟子还有三年刑期……”
“三年,足够你把这些手稿吃透,并在实践中验证。”微晶子微笑道,“监狱是个特殊道场,这里有各色人等,各种病症,各种环境问题。你要珍惜这个机会,继续精进。”
陈墨郑重地将手稿贴身收好:“弟子定不负师父厚望。”
“最后,为师有三句话赠你。”微晶子正色道,“第一,医者仁心,但仁心需有智慧相佐,否则是滥善;第二,易理精深,但不可迷信,要知天命更重人事;第三,相术风水,是助人工具,不是敛财手段,更不可用于害人。”
“弟子铭记于心。”
微晶子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重新坐回铺位,恢复平日那种半闭眼睛的淡然神态:“去吧,该出工了。今天应该轮到你到医务室帮忙。”
陈墨深深一揖,转身离开监舍。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晨光中,微晶子坐在光影交界处,仿佛一尊入定的老僧,与这个世界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走廊里,囚犯们正排队洗漱。看到陈墨,几个熟识的点头打招呼:“陈大夫,早啊。”
“早。”陈墨回应,心中却回荡着刚才考核的每一个问题,每一个回答。
他忽然明白,微晶子这场持续数小时的考核,不仅是检验他的知识,更是在塑造他的思维模式。从具体病症到抽象原理,从单一学科到综合运用,从标准答案到灵活变通——这是一整套完整的思维训练。
走到中央操场时,东方的天空已是一片金红。陈墨停下脚步,做了几个深呼吸。秋日的空气清冽,带着落叶和泥土的气息。
“陈墨!发什么呆!”狱警老刘在不远处喊道,“快点,医务室王医生找你!”
陈墨加快脚步,心中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五年的学习,今日的考核,仿佛将他这些年的积累彻底熔炼,锻造出一把属于自己的钥匙——一把可以打开医学、易学、相术、风水之间隐秘通道的钥匙。
他不再只是学习微晶子的知识,而是开始形成自己的体系。
医务室里,王医生正焦头烂额地翻看病历。看到陈墨,他如释重负:“快来,三楼监区送来个病人,高烧不退,咳嗽带血,已经三天了。我用了抗生素,没用。”
陈墨洗了手,走进观察室。病床上躺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囚犯,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眼窝深陷。他上前把脉,脉象浮数而空;观舌,舌红无苔,有裂纹;听呼吸,痰音不明显,但有金属样回音。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天前,突然发冷发热。”
“咳出的血是什么颜色?”
“鲜红,量不多,混在痰里。”
“口渴吗?”
“渴,但不想喝水。”
陈墨心中迅速分析:高烧不退,咳嗽带血,脉浮数,似风热犯肺。但舌红无苔有裂纹,是阴伤之象;口渴不欲饮,是湿热内蕴。这并非单纯风热或单纯湿热,而是湿温病,邪入营血。
“王医生,他入院后大小便如何?”
“小便黄少,大便干结。”
“用过什么药?”
“青霉素、扑热息痛,还有止咳糖浆。”
陈墨想起昨晚考核中类似的病例,但眼前病人更复杂。他需要综合判断:“这不是普通肺炎,是湿温病邪入营血。单纯抗生素无效,需要清热凉血、透营转气。”
王医生皱眉:“湿温?你确定?”
“脉证合参,基本可以确定。我建议用清营汤加减:水牛角30克先煎,生地15克,玄参12克,竹叶心6克,麦冬9克,丹参12克,黄连6克,银花12克,连翘12克。”
“水牛角?我们只有犀角粉的替代品。”
“那就用替代品,加量到40克。”
“你要负责?”
陈墨看着病人痛苦的面容,想起微晶子的教诲:医者仁心,需有智慧相佐。他点头:“我负责。”
处方开好,王医生犹豫片刻,还是签了字。监狱医务室有中药房,药材基本齐全。药煎好后,陈墨亲自喂病人服下。
整个上午,他守在病床前,每半小时记录一次体温、脉搏、呼吸。中午时分,病人开始微微出汗,体温从39.8度降至38.5度。下午三点,咳出的痰中血丝减少,呼吸渐平稳。
王医生再次检查时,面露惊讶:“真的退了……陈墨,你这方子哪学的?”
“《温病条辨》,清营汤化裁。”陈墨没有多说。
傍晚时分,病人清醒过来,虚弱地说了声“谢谢”。陈墨为他调整了方子,减去水牛角,加沙参、石斛养阴。
走出医务室时,夕阳西下。陈墨没有直接回监舍,而是绕道去了北区仓库。他想看看自己改造的环境,经过这段时间是否依然有效。
仓库门口,老刘正在锁门。看到陈墨,他难得地笑了笑:“来检查你的成果?放心,干得很。这几天阴雨,里面都没返潮。”
“那就好。”陈墨透过门缝看了一眼,仓库里干燥整洁,与他初次见到的景象天壤之别。
回监舍的路上,陈墨思绪万千。今天的考核,早上的急症,仓库的验证——这一切仿佛都在告诉他:你准备好了。
推开监舍门,微晶子正在打坐。听到动静,他缓缓睁开眼睛:“病人如何?”
“湿温入营,用了清营汤,热已退。”
“嗯。”微晶子并不意外,“记住今天的感觉。医者临证,如将用兵,需审时度势,灵活应变。你今日用药,有胆有识,已具大家风范。”
陈墨在微晶子对面坐下,从怀中取出那三本手稿:“师父,今夜我想开始学习《医易通玄录》。”
“不急,先吃饭。”微晶子从铺位下拿出两个窝头,还是温的,“吃了饭,有精神。”
就着白开水,师徒二人默默吃着简单的晚餐。没有言语,但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五年了。从最初的陌生、试探,到后来的教导、学习,再到如今的亦师亦友、心意相通。在这失去自由的牢笼里,陈墨找到了比自由更珍贵的东西——知识的传承,精神的成长,和一个老人毫无保留的信任。
夜幕降临,监舍的灯亮起。陈墨翻开《医易通玄录》第一页,娟秀的小楷映入眼帘:
“医者,易也。易者,医也。医理通易理,易理明医理。天地一大宇宙,人身一小宇宙,其理一也……”
他沉浸其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处牢狱,甚至忘记了自己。
窗外,秋月如水,静静地照在这片高墙之内。而在某间不起眼的监舍里,一盏灯亮到深夜,照亮了一个年轻人求知的眼眸,和一位老人欣慰的微笑。
考核结束了,但真正的学习,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