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真传与嘱托(1/2)
晨光第七次洒进监舍的铁窗时,陈墨结束了最后一次导引。他缓缓睁开眼睛,瞳孔深处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那是五年苦修、三日考核、一夜顿悟后达到的境界。当他望向微晶子时,却发现师父已经穿戴整齐,正襟危坐于对面的铺位上,那姿态庄严得如同庙宇中的神像。
“墨儿,来。”
微晶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力量。陈墨起身,发现师父面前摆放着几件他从未见过的物品: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罗盘,边缘已被摩挲得油亮;一卷用丝线系着的羊皮古卷;还有一个小小的玉质印章,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陈墨在微晶子对面跪坐下来。五年来,他无数次这样坐在师父面前聆听教诲,但这一次,空气中有种不同寻常的凝重。
微晶子没有立即说话。他伸出枯瘦但稳定的手,逐一抚摸过面前的物品,动作轻柔得像在触摸婴儿的脸颊。良久,他抬起眼,目光如古井深潭,平静却蕴含着万钧之力。
“昨夜子时,为师为你起了一卦。”微晶子的声音在狭小的监舍中回荡,“得‘山火贲’之‘风火家人’。贲者,文饰也,象征你五年所学已有所成;家人者,亲睦也,预示你出狱后将有所依归。”
陈墨静静听着,心中却波澜起伏。五年前那个绝望的青年,何曾想过会有今日?
“这三日的考核,你应对自如,思路清晰,更难得的是懂得变通。”微晶子缓缓道,“医道七问,你从辨证到处方,从急症到慢病,皆能切中肯綮;易理五题,你由表及里,见微知着,已得八卦精髓;相术三考,你重气轻形,知人知心;风水四难,你因地制宜,化煞为用。”
老道长的目光落在陈墨脸上,那目光中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感——有欣慰,有不舍,有期待,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陈墨,”微晶子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唤他的全名,“你已得我真传。”
短短六个字,却让陈墨浑身一震。五年来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最初那个连阴阳都分不清的莽撞青年,在微晶子手把手的教导下,学会了观云识天气、察舌辨病症、摸骨知运势、望气断吉凶。无数个夜晚,师徒二人对坐论道;无数次实践,从监狱病房到破旧仓库,从相面断事到风水布局。
这一切,在这一刻得到了最终的确认。
微晶子拿起那个紫檀罗盘:“此物名‘天机盘’,乃我师祖传下,已历七代。盘分三层:天盘刻二十八星宿,地盘列八卦九宫,人盘标二十四山向。寻常罗盘只测方位,此盘却能感应天地人三才之气机流转。”
他将罗盘递到陈墨手中。入手沉甸甸的,紫檀木温润如玉,指针是罕见的陨铁所制,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幽蓝光。
“五年前,你初入此门,为师未将此物示你,是怕你根基未稳,反为器物所累。如今你已明易理、通医道、晓相术、知风水,当可驾驭此盘。”微晶子的手指划过盘面,“记住,器物终究是器物,真正的‘天机’在人心,在天地。此盘只是助你感知的媒介,切莫本末倒置。”
陈墨双手捧着罗盘,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仿佛有生命般的微弱脉动。他郑重叩首:“弟子谨记。”
微晶子又展开那卷羊皮古卷。卷轴泛黄,边缘有些破损,但上面用朱砂和墨笔绘制的图案依然清晰——那是一幅融合了人体经络、八卦方位、星宿分布的综合图谱,图旁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的注解。
“此为《三才合一图》,乃我三十年前游历巴蜀时,于一处古观遗址中偶得。”微晶子眼中闪过追忆之色,“此图将人体三百六十五穴与周天星宿对应,将五脏六腑与八卦五行相连,将气血流注与天地节气相合。医家得之,可知穴位开阖之时;易者得之,可明人体小宇宙之妙;修者得之,可达天人合一之境。”
他轻轻抚摸着图谱:“五年间,我所授你的一切——子午流注、灵龟八法、飞腾八法、八卦配穴——皆源于此图。然此图深奥,我穷三十年之功,也只解得七八分。今日传你,盼你日后能补全其中奥义。”
陈墨凝视着图谱,只觉得其中线条流转,仿佛活了过来。他看到手太阴肺经的走向与西方白虎七宿相应,足少阴肾经的流注与北方玄武七宿相合,五脏位置暗合五行方位,气血潮汐呼应月相盈亏。这已不是简单的医学或易学图谱,而是一幅揭示生命与宇宙同频共振的奥秘之图。
最后,微晶子拿起那枚玉印。印章只有拇指大小,上雕螭龙钮,下刻四个古朴的篆字:“道法自然”。
“此印无实际用处,不为盖章,不为凭信。”微晶子将玉印放在陈墨掌心,“它只是一个提醒——提醒你无论学到多少术法,掌握多少秘传,都不要忘记这四个字:道法自然。”
玉印温润,触手生温。陈墨细细摩挲着印文,忽然感到一股暖流从印章传入掌心,沿手臂上行,直达心口。
“师父,这印……”
“感受到了?”微晶子微微一笑,“此玉非寻常玉石,乃昆仑暖玉,经七代师祖以真气温养,已具灵性。它认主,今日既传于你,便只认你一人。”
陈墨将玉印紧握在手心,暖流源源不断,仿佛在与他体内的气息交流、融合。他再次叩首,这一次,额头久久没有抬起。
微晶子伸手扶起他,师徒二人四目相对。老道长的眼中,有欣慰的泪光在闪动。
“墨儿,今日之后,你便可出师了。”微晶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出师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你还有三年刑期,这三年,你要做三件事。”
“请师父示下。”
“第一,将《三才合一图》彻底参悟,结合你所学医理易理,形成你自己的理解体系。第二,用‘天机盘’实践,在监狱这方寸之地,继续观察天地气机变化,验证所学。第三,”微晶子顿了顿,“开始思考你出狱后的路。”
陈墨认真记下:“弟子明白。”
微晶子站起身,走到铁窗前。晨光越来越亮,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背对陈墨,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深远:
“陈墨,你听好。今日为师最后赠你八字真言,你要刻在心上,融入骨血,践行终身。”
陈墨屏住呼吸。
微晶子转过身,一字一顿,字字千钧:
“医——道——救——人,术——法——向——善。”
八个字,如八记重锤,敲在陈墨心上。
“这八个字,是为师一生所求,也是对你未来道路的全部期许。”微晶子走回铺位前,重新坐下,“现在,为师为你详解这八字真言,你要用心听,用心记。”
陈墨端正跪坐,如同五年前第一次听课那样专注。
“先说‘医道救人’。”微晶子的目光变得深邃,“你学医五年,治过囚犯,治过狱警,治过疑难杂症,也治过寻常小病。但你可曾想过,医道的根本是什么?”
陈墨思索片刻:“是解除病痛,恢复健康。”
“只说对了一半。”微晶子摇头,“医道的根本,在一个‘救’字。但这个‘救’,不止救身,更要救心;不止救急,更要救本;不止救一人,更要救一方。”
他缓缓道来:“救身,是你如今已掌握的本领——辨证施治,遣方用药,针灸推拿,这些技术你已娴熟。但救心,是你接下来要修习的——病人为何而病?是七情内伤,是五志过极,是心结难解。你要学会听弦外之音,观神色之变,察言语之隙,找到病根所在。”
“救急,是面对高热、剧痛、危症时当机立断;救本,则是调理体质,改善习惯,让人不再复发,这才是真正的治愈。”
“救一人,是你作为医者的本分;救一方,则是你学有所成后应有的担当——改善一方水土,教化一方百姓,让更多人懂得养生,远离疾病。”
微晶子顿了顿,让陈墨消化这些话,然后继续:“但这‘医道救人’四字中,最关键的是‘道’字。何谓医道?不是几本医书,几个方子,几套针法。医道是天地阴阳在人体中的体现,是四时五行在生命中的流转,是宇宙规律在病症中的显现。”
“你已学《周易》,当知‘一阴一阳之谓道’。医道即是此理——寒热、虚实、表里、阴阳,一切病症,不离阴阳平衡;一切治法,无非调和阴阳。针灸的补泻,药物的温凉,时辰的选择,方位的调整,皆在寻求那微妙的平衡点。”
“真正的医道大家,治病如调琴,如作画,如对弈。他要感知天地气机变化,要了解病人体质禀赋,要把握治疗时机火候。这需要知识,需要经验,更需要一种‘直觉’——那种对生命气机的敏锐感知。而你,已初具这种感知力。”
陈墨感到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五年来,他背方歌,记穴道,学辨证,练手法,但直到此刻,微晶子才将他所学的一切提升到“道”的层面。那不是技术的堆砌,而是艺术的创造;不是机械的应对,而是灵性的共鸣。
“再说‘术法向善’。”微晶子的神情更加严肃,“这四字,比前四字更重要,也更难做到。”
“你学易理,可推演吉凶;学相术,可预知祸福;学风水面相,可改变环境。这些皆是‘术法’,是工具,是手段。工具无善恶,但用工具的人有善恶。”
微晶子的目光如炬:“我且问你:若有人出重金,请你用相术为其政敌设计灾祸,你做不做?”
“不做。”
“若有人以权势相逼,要你用风水布局害其商业对手,你做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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