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玉碎缘尽别雁门,龙吟雪烬葬孤魂(2/2)
白战脑中轰然炸响。三年来萦绕心头的噩梦终于揭开,那夜他在昏迷中隐约听见拓跋玉与军医的对话:“...若他醒来发现真相...”
玉佩从程青崖掌心滑落。白战弯腰去捡时,忽然嗅到熟悉的药香,那竟是拓跋玉特制的安神香“九转沉檀”。
“不...”他踉跄起身,眼中血色翻涌,“玉儿她...”
程青崖突然咳出大口鲜血,却仍死死盯着白战:“将军...十年前...夫人便与我私定终身,是你横刀夺爱,硬生生拆散我们这对苦命鸳鸯。”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白战猛地回头,却见莫寒满脸惊恐地站在不远处,手中长剑已然出鞘。
“将军当心!”莫寒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他指向白战身后,“那人是...”
白战缓缓转头,只见程青崖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三丈开外,青铜面具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更令人心惊的是,程青崖手中弯刀上缠绕的青丝,分明与白战剑柄上断裂的那根一模一样。
玉儿...白战的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清,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胸口,却触到满手的冷汗。
记忆深处,那个雪夜,雁门关外,程青崖替他挡箭时的眼神忽然在眼前浮现——那眼神里,除了忠诚,似乎还藏着什么他从未读懂的情绪。
程青崖缓缓抬起弯刀,青丝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将军可曾记得,十年前雁门关外,您昏迷前最后看见的人是谁?”
白战瞳孔骤缩。他当然记得——是拓跋玉,他的妻子,那个为他日夜焚香祷祝的女子。可这关程青崖什么事?
“你...”白战刚想开口,却见程青崖突然纵身跃起,弯刀挟着劲风劈向他的天灵盖。几乎是本能地,白战举剑格挡,两股劲风相撞,震得四周枫叶簌簌而落。
不可能...他嘶吼着去抓程青崖手腕,却见对方突然露出诡异的笑:“还记得九转沉檀吗?您昏迷那夜,夫人往您茶里加了鹤顶红。”
白战踉跄后退,撞断的枫枝惊起寒鸦。他忽然明白为何每次出征前,拓跋玉总在佩剑上系银铃——那根本不是驱邪法器,而是她与程青崖的暗号。
“玉儿!”他仰天长啸,左手颤抖着捂住胸口,那里像是破了一个口子,呼啸的北风裹挟着碎雪灌进他的五脏六腑,冻得他连血液都凝滞了。
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像是受伤的野兽。掌心的布料早被冷汗浸透,每一次呼吸都在撕扯着那个血窟窿。
十年前雁门关外的那支毒箭穿透的何止是皮肉,分明把他的心也剜走了一块。
“将军!”莫寒的呼喊像是隔着水面传来。白战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竟跪倒在满地碎玉之上。
那枚本该在拓跋玉枕边的双鱼佩,此刻正插在他胸前的伤口里,冰凉的玉锋抵着心脏,随着每一次心跳扎得更深。
十年来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露出底下鲜血淋漓的真相——原来他以为的深情,不过是别人精心编织的谎言。
“不...”他嘶哑低吼,剑尖指向程青崖,“这不可能!”
程青崖突然暴起,弯刀化作一道银光劈向白战心口。白战挥剑格挡的刹那,剑柄上缠绕的青丝猝然断裂——那竟是拓跋玉的头发,三年来他夜夜摩挲才能入眠的定情物。
“将军当真忘了?”程青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狰狞的箭伤,“当年坠崖的,是属下用替身换来的假死药!而您昏迷后,夫人亲手将鹤顶红注入您的伤口!”
“将军!”莫寒从树后冲出,剑刃直指程青崖咽喉,“这厮分明是敌国细作!”
程青崖突然仰天狂笑,震落满头血枫:“细作?我程青崖我程青崖一生对将军忠心耿耿,如今这身伤疤却变成通敌的罪证?”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碗口大的箭伤,疤痕边缘竟泛着诡异的青黑——正是鹤顶红入体的征兆。
白战脑中轰然炸响。记忆里那碗药汤的雾气,此刻忽然化作拓跋玉的冷笑。
“不...”他嘶吼着拔出佩剑,剑锋却在程青崖喉前三寸生生停住。
“您要杀便杀。”程青崖突然抓住剑刃,鲜血顺着掌纹蜿蜒而下,“但属下临死前,想请将军看看这个。”
子夜帐内,拓跋玉惊醒时发现枕边玉佩不翼而飞。
她赤足踏碎满地霜华,练武场上,白念玉的剑穗在风中狂舞,银铃碎片折射出寒星般的光芒。
“母亲!”少年举着断裂的剑穗奔来,上面系着的玉佩已碎成两半。
拓跋玉颤抖着拼合玉片,裂痕处竟渗出暗红,恍若当年雁门关的残阳。
“母亲,这是父帅的玉佩吗?”白念玉仰头问道,稚嫩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拓跋玉指尖一颤,玉片从掌心滑落,碎成两截。她忽然听见遥远的雁门关,听见猎猎罡风里丈夫那句被血浸透的诘问:“玉儿,为何要负我至此?”
拓跋玉立在城楼飞檐下,玄色披风被朔风卷起,像一只垂死的鸦。她数到第七遍更漏时,终于有人踏着碎雪而来。
“捷报。”传令兵呈上的锦囊沾着血污,她指尖刚触及那枚双鱼铜印,就听见铜铃坠地的脆响。
她猛地低头,却只看见满地碎玉。
传令兵突然跪倒:“将军...他...他说要您亲手拆开...”
拓跋玉踉跄着撕开锦囊,血书被风扬上半空,墨迹在朝阳下诡异地游走,渐渐拼出六个字:“玉碎时,缘尽此。”
拓跋玉的指尖刚触到“缘”字最后一笔,喉间突然涌上腥甜。
“烈哥。”
血珠从她唇边渗出来,在朝阳下凝成一颗剔透的红玛瑙,坠落在雪地上,竟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
城楼下突然传来军士们整齐的叩甲声,像极了丈夫腰间佩剑发出的声响。
传令兵慌忙去扶,却见她突然睁眼,瞳孔里倒映着半空盘旋的乌鸦。
那畜生居然衔着一枚染血的玉铃铛,正是她昨日系在丈夫战马颈间的信物。
“不...”拓跋玉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栽进雪堆。
最后坠落的瞬间,她看见在雪地尽头处,丈夫策马离她远去的背影。
白战策马疾驰,身后是漫天风雪,身前是漠北荒原。捷报上那六个字,墨色未干,却已浸透他的骨髓。
十年前,他重伤垂死,是拓跋玉以命相搏,将他从鬼门关拉回。白战吐出一口浊气,周身顿时蒸腾起凛冽的寒雾。
马蹄踏碎冰凌,溅起一片寒光。他忽然勒住缰绳,望向远方——漠北军营的方向。那里有他的兵戈,有他的荣耀,可再没有他的妻子了。
?“回不去了。”?
酒囊里的浊酒早已饮尽,白战忽而仰天嘶吼,声浪震碎周遭雪树冰枝。
他的身形在风雪中急剧拉长,脊骨崩裂的脆响与龙吟交织,顷刻间,一丈长的白龙破雪腾空,龙目赤红如血。
?“程青崖!拓跋玉!”?
龙尾扫过之处,雪原裂开深壑。白战不再回头,龙躯裹挟着千年玄冰的寒气,朝花果山方向疾驰而去。
云层之上,龙角划开雷云,某处桃林里,三只石猴忽然齐齐望向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