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代码织就鸳鸯谱(1/2)
镜海市软件园b区3栋502室,谷梁?的出租屋。
窗外的蝉鸣像被扔进滚水里的茶叶,翻腾着炸开成团的燥热,连空气都仿佛被蒸得发黏。七月的午后,毒辣的阳光把防盗窗的菱形影子钉在地板上,棱角分明,像道解了三年还没头绪的算法题,横亘在视野里。桌上的泡面桶垒成歪斜的金字塔,最顶端那桶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汤面结着层琥珀色的油膜,在空调送出的冷风里轻轻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跌,碎成一地狼藉。
“嘀嗒,嘀嗒。”
机械键盘的敲击声比墙上石英钟的秒针更执着,在这逼仄的空间里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谷梁?盯着屏幕,黑框眼镜滑到鼻尖悬着,他却舍不得腾出手推——指尖在字母键上翻飞,速度快得几乎出现残影,留下的汗渍在键帽上洇开细小的盐花,像是谁在黑色沙漠里撒下的星子,微弱却倔强。
屏幕上,绿色代码在黑色背景里游走成河,一行行、一段段,三年来编织的情网终于要收网。那些变量名藏着只有他懂的秘密,全是白玲喜欢的花:茉莉是循环语句,一遍遍重复着初见的心动;栀子是条件判断,在每一次对视里确认心意;晚香玉藏在注释行里,是那些说不出口的、深夜里滋生的温柔。他正在敲最后一行注释,光标在屏幕上闪烁如心跳:“赠白玲:三千行代码,抵不过一句我爱你。”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裹挟着楼下小吃摊的油烟味闯进来,混着空调风,在屋里形成一股怪异的气流。合租的室友趿着拖鞋晃进来,脚趾缝里还沾着点灰,手里攥着张粉色请柬,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烫金的囍字在空调风里微微发亮,刺得人眼睛生疼。
“谷子,你的。”室友把请柬往键盘旁一扔,塑料壳撞在泡面桶上发出闷响,惊得油膜又颤了颤,“白玲那姑娘,够意思啊,结婚还请你。”
谷梁?的手指顿在Enter键上,像被按下暂停键的机械臂,瞬间僵住。屏幕蓝光在他脸上流淌,把眼底的青黑映得如同深潭,不见底。他盯着请柬上的新郎名字,赵大海三个字像三个错误字符,突兀地扎进视线——技术部那个总爱说“年轻人要懂奉献”的地中海,上周还拍着他的肩,唾沫星子溅到他衬衫上,说要给他的“智能情话生成系统”申请专利,让公司资源倾斜。
“呵。”谷梁?嗤笑一声,声波撞在四面白墙上,弹回来碎成齑粉,散在空气里。他抓起请柬,指尖在“赵大海”三个字上用力戳,纸页被戳出个洞,边缘卷起来,像删错代码时那样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室友已经凑到屏幕前,伸长脖子打量着那些密密麻麻的代码,啧啧两声:“还写呢?人家都要穿婚纱了。我说你也是,当年直接表白不行吗?非要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现在好了吧。”
谷梁?没回头,鼠标箭头在注释行里游走,像只受伤的小虫,迟缓地把“白玲”改成“某人”。光标持续闪烁,像只在代码森林里迷路的萤火虫,找不到方向。
“你不懂。”他低声说,声音干得像晒透的海绵,带着点沙哑,“她喜欢程序员的浪漫。”
白玲是产品部的测试员,去年年会穿杏色连衣裙站在舞台上唱《小幸运》的模样,至今还存在他的记忆缓存里,清晰得能看清她裙摆上细碎的花纹。聚光灯在她发梢撒下碎金,她唱到“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他的方向,谷梁?躲在后排,心里的代码突然全线崩溃,从此每个变量都成了她的名字,每个函数都为她而写。
他曾在测试报告里藏过藏头诗,每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是“白玲我喜欢你”;在bug反馈里写“此程序暗恋白玲已久”,附带一个笨拙的爱心符号。可她每次都笑着回“谷工真幽默”,像在运行另一个版本的理解系统,完美避开了他所有的暗示。
“叮咚——”
微信提示音惊得他手一抖,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个乱码。白玲发来消息,只有四个字:“明天有空吗?”
谷梁?的心跳突然超频,胸腔里像揣了个高速运转的马达,震得他耳膜发鸣。输入框里的文字删了又改,“有空”太急切,“随时”太卑微,“想死你了”太直白——最后发送的是“看代码进度,咋了?”,带着故作冷淡的疏离。
对方秒回:“想请你吃个饭,婚前最后一顿单身餐。”
他盯着屏幕,突然觉得眼睛发涩,像是有沙粒钻了进去。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世界安静得有些诡异,空调外机的嗡鸣里,好像藏着谁的叹息,轻轻的,却带着化不开的惆怅。
第二天傍晚,镜海市“遇见”西餐厅。
烛光摇曳,把白玲的脸照得像块半透明的暖玉,柔和的光晕勾勒出她细腻的轮廓。她穿了件藕荷色旗袍,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那是去年团建时,他在湖边帮她捡的那枚,当时她笑着说“真好看,像天上掉下来的星星”。
“喝点什么?”白玲翻着菜单,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随着眨眼轻轻晃动。
“可乐。”谷梁?扯了扯衬衫领口,借来的西装紧得像段错误嵌套的代码,勒得他喘不过气。
白玲“噗嗤”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和他第一次在茶水间见她时一样。那天她端着咖啡杯转身,没注意到身后的他,把半杯咖啡洒在了他的键盘上,也是这样笑着说“对不起”,眼里的光比屏幕还亮,瞬间驱散了他所有的烦躁。
“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浪漫。”她叫来服务员,语气里带着嗔怪,却没真的生气,“给我杯莫吉托,他要冰可乐,多加冰。”
侍者端来饮品时,脚下一个趔趄,不小心碰倒了谷梁?的杯子。褐色液体争先恐后地漫过桌布,在白玲放在桌边的请柬上洇出片深色的云,像幅被弄脏的画。
“对不起对不起!”侍者手忙脚乱地抽纸巾,脸涨得通红。
谷梁?却盯着那片污渍出神。那些藏在代码深处的情话,那些他以为独特的心意,是不是也像这可乐,看着冒泡挺热闹,最后只剩摊没意义的痕迹,被轻易抹去?
“没事。”白玲抽了张纸巾,轻轻按在请柬上,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反正也快用不上了。”
她的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像静电穿过数据线,一阵麻意从指尖窜到心脏,麻得他差点跳起来。这是三年来,他们第一次肢体接触,短暂得像个幻觉,却在他心里留下了清晰的烙印。
“谷子,”白玲突然抬头,眼睛在烛光里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光,“你那程序,写完了吗?”
谷梁?的喉结滚动着,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他想说“早写完了,就等你验收”,想说“其实变量名全是你喜欢的花”,想说“赵大海那地中海配不上你,他根本不懂你”。可话到嘴边,却变成句干巴巴的:“差不多了,准备申请专利。”
“哦。”白玲低下头,搅着杯子里的薄荷叶,动作慢了下来,“挺好的,能卖不少钱吧?”
“嗯。”他不敢看她,假装研究桌布上的花纹,那些交错的线条在他眼里变成了混乱的代码,“打算给我爸妈买台按摩椅,他们腰不好,农忙时总疼。”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先想着别人。”白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飘在烛光里,“大学时帮我修电脑,通宵不睡,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上课;工作后替我背锅,被总监骂得狗血淋头,也没说过一句抱怨;就连……就连我要结婚了,你还在想给叔叔阿姨买东西。”
谷梁?的心脏像被while循环卡住,一遍遍重复着钝痛,密密麻麻,挥之不去。他猛地抬头,正好对上白玲的目光。那里面有他看了三年的温柔,还有些别的什么,像藏在代码里的彩蛋,他猜了无数次,试了无数种方法,却始终解不开。
“我……”他刚要开口,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刺耳。公司群@全体成员,赵大海发了条消息,配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包:“热烈庆祝本公司‘智能情话生成系统’专利申请成功,感谢赵总监的大力支持!”
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谷梁?的眼里。
谷梁?的手指开始发抖,屏幕的光把他的脸照得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三年,两千一百九十个小时,敲坏三块键盘,熬秃的头顶,那些在深夜里与代码为伴的孤独,那些为了一个功能调试几百次的执着,最后成了别人的功劳,像个笑话。
“怎么了?”白玲凑过来看,眉头一下子皱紧,像被拧紧的发条,“这不是你的程序吗?怎么成他的了?”
“呵。”谷梁?笑出声,比哭还难听,带着浓浓的自嘲,“可能……是我写错了归属权吧。”
就像他当初写错了对白玲的感情,把汹涌的“我爱你”,写成了克制的“好朋友”。
白玲突然站起身,旗袍的开衩扫过他的膝盖,带起一阵微风。“谷梁?,你就是个懦夫!”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胸针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你以为我真不知道那些代码里的小心思吗?测试报告里的藏头诗,bug反馈里的傻话,我哪句没看懂?你以为我请你吃饭,真是为了告别吗?”
周围的目光全聚过来,像调试时弹出的警告框,密密麻麻,让他无处遁形。谷梁?僵在椅子上,看着白玲抓起包,踩着高跟鞋往外走,步伐有些踉跄。旗袍下摆扫过桌角,带倒了那杯没喝完的莫吉托,青柠片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他的鞋边,像个被遗弃的信物。
他追出去时,正撞见赵大海搂着白玲的腰,那只手像条油腻的蛇,让谷梁?胃里一阵翻涌。赵大海的地中海发型在路灯下锃亮,像颗没写注释的变量,突兀又碍眼。
“哟,小谷也在啊。”赵大海拍着他的肩,力道重得像在炫技,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专利的事多谢啊,改天请你喝酒,好好犒劳犒劳你。”
谷梁?的拳头攥得发白,指甲嵌进肉里,渗出血丝也没察觉。他看着白玲的侧脸,她没回头,可肩膀在抖,像程序崩溃前的最后挣扎,微弱却绝望。
“不用了。”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可怕,像一潭死水,“祝你们……早生贵子。”
转身往地铁站走时,手机又响了,短促而急促。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个定位,在城南的旧仓库。后面跟着行字:“想知道真相,就过来。”
谷梁?犹豫了三秒。左边是回出租屋,继续当那个敲代码的窝囊废,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咽进肚子里;右边是去未知的仓库,可能挨揍,可能丢脸,但至少能知道,自己的心血到底是怎么被偷的,那些日夜颠倒的付出,到底成了谁的垫脚石。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晚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像面没扬起的旗,却在他心里扬起了一角。
旧仓库在拆迁区,周围一片破败,墙皮剥落得像块破布,露出里面斑驳的砖石。铁门虚掩着,推开来“吱呀”一声,惊飞了屋顶的鸽子群,扑棱棱的翅膀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来了?”
黑暗里站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背对着他,身形挺拔。烟头在手里明灭,红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像颗劣质的星星。
“你是谁?”谷梁?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光束直直地射过去。当光线扫过对方的脸时,他猛地后退半步——那人左眼戴着银色眼罩,遮住了半张脸,右脸有道从眉骨到下巴的疤,像条狰狞的蜈蚣,在光线下格外清晰。最奇怪的是发型,左边剃得精光,露出青色的头皮,右边留着及肩的闷青色长发,透着股桀骜不驯。
“你可以叫我‘不知乘月’。”男人吐出个烟圈,烟味混着铁锈味飘过来,在空气中弥漫,“赵大海的专利,是我帮他弄到手的。”
谷梁?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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