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飞云之下·东坡幻海浮沉录(《念奴娇·赤壁怀古》)(2/2)
那是一个纠缠千年的魂灵,第一次,稍稍松开了紧握的血色执念。
苏轼了然,眼中悲悯更甚。他不再言语,只是重新握起竹篙,轻轻一点,歌声却已自唇边流淌而出,那声音浑厚而旷达,仿佛穿透了千年的云霭:
“风 让云长出花 漫天的花
无声开在乌云之下
然后 又飘到哪里呀
喔”
歌声起时,周遭的紫竹林仿佛被无形的风温柔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应和着节拍。溪面上,那些倒映着月光的莲叶轻轻摇曳,叶缘竟真的有点点银光升腾,如同被歌声催发的云中花,无声绽放在幽蓝的夜空下,又随风飘向远方,不知归宿。
歌声暂歇,万籁似在回味。旋即,一个幽寂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接上,李贺立于舟尾,玄色衣袍在月下更显深沉,他望着虚空,似问似叹:
“漫步在人海的人 你过得好吗
是不是又想念家
心中那炙热的梦啊”
他的歌声不像唱,更像是一种灵魂的低语,带着穿越人海茫茫的疲惫与疏离。溪水两岸无边的紫竹,随着他的歌声,竹身微微颤动,竹影婆娑间,仿佛映照出无数尘世奔波的身影,每一个都背负着自己的故事与乡愁。水面下的波光闪烁得更急,像是那些被深埋的、炙热的梦在蠢蠢欲动,试图发声。
然后,两人的声音第一次交汇,虽各自不同,却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化作一声跨越时空的叩问:
“它多久没说话”
这合声如同一把钥匙,插入寂静的心锁。霎时间,整个幻境似乎轻轻一震。皓月的光芒变得更加澄澈通透,如水银般泻满溪面、竹林,乃至每一寸空间。
苏轼再次开口,他的目光掠过逐渐发生变化的环境,声音里多了几分温暖的慰藉:
“在飞云之下 以为忘了的家
在耳里说话
叫我别烦心那些痛与怕”
随着他的歌声,溪面上那些升腾的银色光点不再飘散,反而开始汇聚,在他们头顶上方渐渐形成一片柔和发光的云霭,云层之下,光线温暖,仿佛家的召唤。莲香愈发清幽,沁人心脾,无形中抚平了焦灼与畏惧。潺潺水声也像是化作了温柔的低语,在耳边轻轻安抚。
李贺静静听着,看着,他周身的阴冷气息似乎被这温暖的云光进一步驱散。他微微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歌声轻起,少了些许厉色,多了几分沧桑:
“喔 半路上的我 穿上回忆和风沙”
歌声中,有点点晶莹如沙砾、又如破碎记忆的光芒自溪水中析出,轻柔地环绕在他玄色衣袍周围,像是为他披上了一件由过往织就的、闪烁着微光的羽衣。那不再是纯粹的血色怨恨,而是包含了所有挣扎、才华、孤独与远行的复杂印记。
两人再次望向彼此,目光交汇处,千年的坚冰似乎在歌声中进一步消融。他们一同仰首,望向那片由执念与诗意共同凝聚的、发光的飞云,声音合而为一,悠长而旷远:
“在飞云之下”
苏轼的目光越过李贺的肩头,望向更远处。溪流的尽头,景象豁然开朗,不再是狭窄的水道与密林,而是一片无垠的、月光照耀下的宁静海峡,沙滩银白,闪烁着柔和的光。
苏轼的歌声带着一种复杂的怀念与释然,缓缓收束:
“我看着海峡
走月光沙滩
我也承认我还是会想他
喔 且慢 前面听说风很大”
他承认着思念,那是对过往血亲无法完全割舍的羁绊,即便千年流转。而“且慢,前面听说风很大”,则带着一丝对未来的了然与从容的提醒,仿佛已知前路并非全然坦途,却已准备好面对。
歌声渐歇。
他们脚下的小舟不知何时已驶出了紫竹林溪流,正静静地漂在那片月光海峡之中。头顶是璀璨星河与发光云霭的交织,脚下是荡漾着银波的温暖海水,莲花的清香不知何时已化为更加空灵的海风气息。
李贺沉默着,他望着这片突如其来的广阔海天,又看向身旁气息恢弘而温和的苏轼。他眼中那病态的、幽邃的光焰已几乎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跋涉了太久的倦怠,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前方”的审视。
苏轼收回目光,对他微微一笑,重新握紧了竹篙。
小舟缓缓地,向着那片银白月光铺就的、风浪未知的前路,继续航去。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粼粼波光上,仿佛两段截然不同却又悄然交融的史诗。
水中倒影恍惚间,苏溟现代的困顿、苏轼的豁达、李世民的霸业、李贺的凄艳、李元吉的冤屈……皆如沉沙泛起,复又缓缓沉淀于这亘古流淌的海水之中,唯有挂在天边的那轮明月,继续映照着他们永无止境的故事——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