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沉默的共谋（1/2）

讲台上，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英语老师，正慢条斯理地翻动着花名册。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冷光。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教室：

“现在开始点名。”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空调低沉的嗡鸣。

“李明宇。”

“到。”一个平静的声音从教室最后排的角落传来，不高不低，却清晰地穿透了安静的空间。李明宇独自坐在那里，面前摊着笔记本，目光平静地落在讲台上，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认真听课的学生。

张树海在花名册上打了个勾，目光继续向下移动。

“万宇。”

“到。”万宇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强迫自己应了一声，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张淼淼。”

“到！”张淼淼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粗犷，试图掩盖内心的不安。

“赵启明。”

“到。”赵启明的声音有些飘忽。

“林修。”

“到。”林修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陈骁。”

角落里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一声含糊的“嗯”。

“王浩。”

“到。”王浩的声音低沉而短促。

“李毅。”

“到。”李毅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张树海手中的笔流畅地移动着，在一个个名字后面打上对勾。花名册翻过一页。

“周小凡。”

教授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空气瞬间凝固。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连空调的嗡鸣似乎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或无意地，都聚焦在502宿舍那七个人身上，聚焦在那个空荡荡的座位上。

万宇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无法驱散那灭顶的恐惧。他不敢抬头，不敢看那个空座位，更不敢看讲台上教授的目光。他能感觉到周围同学投来的、带着好奇和探究的视线，像无数根细针扎在他的皮肤上。

张淼淼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他放在桌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那道抓痕因为用力而再次渗出血丝。他感觉喉咙发紧，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赵启明猛地绷直了身体，肩膀僵硬得像两块石头。他死死盯着桌面，仿佛要将那木纹看出花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林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迅速低下头，假装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但笔尖只是在纸上划出几道毫无意义的、颤抖的折线。

陈骁的帽衫帽子似乎又往下拉了拉，整个人几乎要缩进课桌压力。

王浩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在寻找潜在的威胁或审视的目光。

李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额角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他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着那张写着“晚棠→水库？”的纸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教室里蔓延，如同不断上涨的冰冷潮水，即将淹没所有人。

张树海等了几秒，没有听到回应。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教室，最终落在那张空着的座位上，眉头微微皱起：“周小凡？周小凡同学没来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和惯常的威严。

沉默依旧。502宿舍的七个人，如同七尊被施了石化咒语的雕像，僵硬地保持着各自的姿势，没有一个人开口回答。他们之间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彼此。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像沉重的枷锁，锁住了他们的喉咙，也锁住了他们之间曾经脆弱的信任。谁也不敢先开口，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谁也不知道一旦开口，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

“周小凡？”张树海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明显的不悦，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片沉默的区域，“谁知道周小凡同学为什么没来上课？请假了吗？”

压力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万宇的头顶。他是宿舍长，是这次水库之行的发起人，是大家默认的“主心骨”。所有的目光，包括教授严厉的审视，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烧火燎，喉咙干得如同沙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他必须开口。否则，这沉默本身就会成为最大的疑点。

万宇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如同带着冰碴碴，刮擦着他的气管。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张树海的目光。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发出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张……张老师……”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周小凡……他……他周末就没见着……”他停顿了一下，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可能……可能是家里临时有事……他……他回家了吧？”

“回家？”张树海眉头皱得更紧了，手指在花名册上周小凡的名字上点了点，“开学才几天？家里有什么事需要他周末临时回去？请假条呢？”

“我……我们也不太清楚……”万宇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开始飘忽，不敢再与教授对视，“他没跟我们说……就……就不见了……”他感觉自己的谎言拙劣得像一层薄冰，随时会被教授锐利的目光刺穿。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个空座位，周小凡那件深蓝色的外套像一道无声的嘲讽，刺痛了他的眼睛。

“不见了？”张树海的声音带着一丝严厉，“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你们一个宿舍的，就没问问？”

万宇感觉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他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僵硬地摇了摇头。

张树海的目光扫过502宿舍其他六人。张淼淼依旧低着头，像一尊沉默的火山。赵启明眼神躲闪。林修死死盯着笔记本。陈骁缩在角落。王浩面无表情。李毅闭着眼，仿佛睡着了。没有一个人出声补充，没有一个人反驳万宇那漏洞百出的说辞。

七个人，用沉默筑起了一道高墙，将周小凡的消失包裹在了一个名为“回家”的、脆弱而冰冷的谎言里。

张树海看着眼前这七个沉默的年轻人，看着他们脸上各异却同样沉重的表情，看着那个刺眼的空座位，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周小凡”三个字，白色的粉笔字在墨绿色的黑板上显得格外醒目。

“周——小——凡——”

他念着这个名字，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

就在他念出“凡”字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

他手中的粉笔，在“凡”字最后一横的末端，毫无征兆地、猝然断裂！

半截白垩垩的粉笔头，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断，从张树海指间跌落，在讲台边缘弹跳了一下，然后“啪嗒”一声，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碎成了三粒惨白的、如同骨灰般的粉末。

张树海的手指僵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粉笔断裂瞬间的震动感。他低头看着地上那三粒惨白的粉末，又抬头看了看黑板上那个戛然而止的“凡”字，眉头深深皱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悄然爬上心头。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学生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断裂的粉笔、黑板上的名字和那个空座位之间来回游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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