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把龙椅换成马鞍,朕要亲征!(2/2)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颂唱声,终于真正地、毫无保留地响彻了整个大庆殿,甚至穿透了殿宇,向着整个皇宫,整个临安城扩散开去。
朝会散了。
百官怀着各种复杂难言的心情,默默地、鱼贯地退出大殿。许多人步履匆匆,需要立刻赶回各自的衙署,去应对那足以让他们接下来不眠不休的庞大公务。也有人三三两两,低声交换着眼神和简短的词语,脸上犹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
“公主监军……千古未闻啊……”
“陛下此意,已是决绝,再无转圜了……”
“北伐,北伐……唉,福祸难料……”
“慎言!慎言!”
赵瑗没有理会身后的窃窃私语,他转身,在内侍的簇拥下,离开了御座,走向后殿。永宁公主赵琰,则在一名小黄门的引导下,从另一侧通道,也向着后宫方向行去。
穿过重重宫阙,回到那间陈设相对简单、却堆满了地图与文书的福宁殿书房。赵瑗挥退了所有侍从,只留下心腹老太监胡源在门外守着。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巨大的兴奋与决断之后,是更深沉的疲惫与压力。他走到那幅几乎覆盖了整面墙壁的巨幅《北疆山川关隘详图》前,目光从熟悉的“临安”开始,向北,掠过长江天堑,掠过那些曾经属于故宋的疆土——襄阳、樊城、邓州、唐州、蔡州……一直延伸到汴梁,延伸到更北方的燕云十六州,以及那片广袤的、如今被标注为“金”的土地。
“金国……”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上划过。完颜亮那个疯子已经被弑,新上台的金世宗完颜雍,史称“小尧舜”,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内修政理,外稳局势。如今的金国,并非末世,反而正处于一个内部整顿后的上升期。这一点,他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清楚。
这一战,绝不容易。
但他没有选择。历史的耻辱柱,他绝不允许自己,绝不允许这个他如今肩负着的王朝,再一次被钉上去。无论是为了那“三十万人齐解甲”的靖康之耻,为了那片土地上泣血哀嚎的遗民,还是为了……心中那点或许不切实际、却无比炽热的,改变一切的渴望。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很轻,却带着军人特有的节奏感。
他没有回头。
赵琰走到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停住。她已卸下了那身引人注目的戎装,换上了一件较为简便的宫装,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父皇。”她轻声唤道。
“琰儿,”赵瑗依旧看着地图,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怕吗?”
赵琰沉默了片刻,如实回答:“有一点。但,更兴奋。”
赵瑗终于转过身,看着女儿。卸去盔甲,她脸上少了几分战场杀伐之气,多了些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清丽,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丝毫未减。
“兴奋?”赵瑗微微挑眉。
“是。”赵琰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避讳,“读了那么多兵书,听了那么多战阵故事,终于……可以亲眼去看,亲手去做了。女儿想知道,战场究竟是什么样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究竟是何等感觉?我大宋的男儿,在金贼的铁蹄下,究竟需要怎样的统帅和信念,才能站起来,打回去!”
她的语气里,没有小女儿家的幻想,只有一种近乎于求知与实践的渴望。
赵瑗心中微动。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份刚刚由皇城司密探送来的、墨迹还未完全干透的札子,递给她。
“看看吧,这就是你‘兴奋’想要面对的。”
赵琰接过,快速浏览。越看,她的眉头蹙得越紧。札子上详细记录了最近一个月内,来自边境的数起冲突和谍报。金军骑兵的小股骚扰越发频繁,边境几个榷场气氛诡异,金国内部似乎也在调兵遣将,有将领主张“先发制人,趁宋人懈怠,南下牧马”。而札子的最后,则附着几句关于金国新帝完颜雍近期举措的分析,认为其“外示宽仁,内怀机警”,“整顿吏治,修缮甲兵,不可小觑”。
“完颜雍……不是完颜亮。”赵琰放下札子,抬头看向父亲,眼神锐利,“他不会给我们太多从容准备的时间。”
“你看得很准。”赵瑗赞许地点点头,“所以,我们的动作必须要快,要狠,要打在他认为我们绝不敢动手的时候!三日誓师,只是开始。后续的粮秣调动,兵员集结,路线选择,进攻重点……千头万绪,每一步都不能错。”
他走到另一张较小的案几前,上面铺着一张更加详细的江淮-荆襄区域地图,上面已经用朱墨标注了许多符号和箭头。
“过来。”他招招手。
赵琰立刻走到他身边。
赵瑗拿起一支朱笔,点在地图上:“你看,我军若动,主力无非两途。一,自两淮北上,直扑宿州、亳州,威胁汴梁东翼。二,自荆襄北上,收复襄阳重镇,叩开进入中原的西大门。你以为,孰优孰劣?”
赵琰凝神细看,手指在两淮和荆襄之间来回移动,沉吟道:“两淮地势平坦,利于金军骑兵发挥,我军若无机动之力与克制骑卒之策,恐难立足。荆襄一带,水网密布,山峦起伏,可限制骑兵,且我军有舟师之利……但,若从荆襄北上,则主要压力由京西、湖北诸军承担,两淮方面必须有所动作,牵制金军主力,使其不能西顾……”
她分析得条理清晰,竟与赵瑗和几位核心将领初步议定的方略不谋而合。
赵瑗眼中欣赏之意更浓。“不错。所以,朕意已决,以荆襄为主攻方向,命四川吴璘部伺机出击,牵制关中金军;同时,以两淮为佯攻和辅攻方向,摆出直取汴梁的态势,迷惑金军,使其判断失误!”
他的朱笔在地图上重重一圈,落点在襄阳附近。“首要之目标,便是此地!拿下襄阳,则江汉门户洞开,我军进可图中原,退可保江防!此地,将是此次北伐的关键,也是……最硬的骨头!”
“女儿明白了。”赵琰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点,仿佛要将那里的山川地形都刻进脑海里,“金人在那里营建多年,必有重兵把守。”
“何止重兵。”赵瑗冷哼一声,“完颜雍不是蠢人,他深知襄阳重要性。据报,驻守襄阳的,是金国名将仆散忠义,此人沉稳多谋,极善守城。而且,城中或许还有……”
他话未说完,书房门外传来了胡源小心翼翼的声音:“大家,张枢相(张浚)、刘锜太尉、杨存中太尉在殿外求见,说有紧急军情及北伐方略细节,需即刻面圣。”
赵瑗与赵琰对视一眼。
“宣他们去偏殿等候,朕即刻便到。”
“是。”
赵瑗整理了一下衣袍,看向女儿:“你也一起来听。记住,多看,多听,多想。你的‘监军使’不是虚职,从现在起,你要学的,还很多。”
“是,父皇!”赵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冷静与坚定。
父女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这间弥漫着墨香与战争气息的书房,走向了那即将决定帝国命运的偏殿。
殿外的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