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亡语者大厅的幻象(1/2)
亡语者大厅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会议之所。它深嵌于冰冠冰川的黑色岩层之下,由远古的寒冰与耐奥祖时代凿刻的骸骨支柱共同支撑。空气凝滞如铅,浸透着永冻土层散发的刺骨寒意与更幽邃之物——死亡本身缓慢腐朽的气息。穹顶高悬,却非星辰点缀,而是无数冰封的幽魂在墨绿色的冰层中无声哀嚎,扭曲的面孔被永恒禁锢,它们散发出的惨淡微光,便是这地下殿堂唯一的光源,将与会者本就凝重的脸庞映照得如同墓穴浮雕。
提里奥·弗丁踏在光滑如镜的黑冰地面上,圣骑士厚重的银靴踏碎了表面一层薄薄的白霜,发出清脆又空洞的回响。他微微皱眉,并非畏惧,而是圣光在他体内本能地低吟,对抗着此地无所不在的死亡浸润。他能感觉到圣光每一次细微的脉动,都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周围亡者能量的涟漪和无声的排斥。伯瓦尔·弗塔根公爵紧随其后,步履沉重。联盟的元帅卸去了沉重的板甲,只穿着深蓝色的厚绒战袍,但诺森德的酷寒似乎已深入骨髓,让他宽阔的肩膀微微佝偻。他眼神锐利地扫过大厅四周那些在幽绿冰光中若隐若现的符文守卫——它们由扭曲的骸骨与寒冰铸造,眼眶中燃烧着冰冷的灵魂之火,无声矗立,如同墓穴的哨兵。每一次呼吸,冰冷的空气都像带着细小冰刃,切割着他的肺腑。
德拉诺什·萨鲁法尔,部落最年轻的勇士代表,则毫不掩饰他的厌恶。他强壮的胸膛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低沉的、野兽般的呼噜声,仿佛要将这污浊的空气强行压服。他布满战痕的手紧握着他父亲传下的巨大战斧“裂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斧刃上未干的血迹——来自不久前上古之门外的无面者——在幽光下闪烁着不祥的暗红。他铜铃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大厅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以及阴影中那些沉默的、身披褴褛法袍的巫妖身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混杂着死亡、寒冰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粘稠的恶意,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生者的心头。
吉安娜·普罗德摩尔是最后踏入大厅的联盟代表。她步履优雅,但每一步都精确地踏在弗丁留下的脚印之上,强大的奥术能量在她周身形成一道几乎不可见的护盾,将亡者气息隔绝在外。她蔚蓝的眼眸如同冰封的湖泊,冷静地评估着大厅的结构、能量流向,以及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符文陷阱。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守护者之杖顶端悬浮的艾露尼斯宝石,微弱的奥术光辉在宝石深处明灭,如同警惕的萤火。
大厅的尽头,白骨与寒冰堆砌的王座之上,凛雪端坐着。她并未穿着象征巫妖王的厚重甲胄,而是一袭深如永夜的长袍,边缘流淌着仿佛极光般变幻的幽蓝纹路。霜之哀伤斜倚在王座旁,剑锋没入黑冰地面,剑锷上那颗冰冷的宝石散发着吞噬一切光线的寒意。她的面容在兜帽的阴影下若隐若现,只有那双眼睛——如同两颗在绝对零度下淬炼出的蓝宝石——清晰可见,燃烧着一种非人的、穿透灵魂的专注与疲惫。三重重压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着她:统御脚下这片亡者国度,抵御无时无刻不在耳畔嘶鸣的古神低语,维系眼前这脆弱得如同冰片的生者与亡者的盟约。她放在王座扶手上的手,骨节分明,苍白得近乎透明,指尖萦绕的寒气几乎让空气凝结成微小的冰晶,簌簌落下。
“说吧,巫妖王。” 弗丁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带着圣骑士特有的沉稳力量,试图驱散那无形的阴霾。“你的‘紧急军情’,值得我们将前线指挥权交给副手,冒着被古神爪牙突袭的风险,深入这……亡者之地。” 他的目光坦荡地迎上王座上那双冰蓝的眸子,圣光在眼底深处流淌。
凛雪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抬起眼帘,目光缓缓扫过下方每一张面孔:弗丁的坚定,伯瓦尔的忧虑,小萨鲁法尔的躁动,吉安娜的审视。最终,她的视线停留在弗丁脸上,声音如同冰层碎裂般清冷而直接:“上古之门的攻势,是陷阱。一个不断消耗我们鲜血与意志的磨盘。”
小萨鲁法尔猛地踏前一步,脚下黑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陷阱?!” 他低吼道,声音如同闷雷,“我们部落的勇士正用血肉和钢铁在那里阻挡那些恶心的触须怪物!每一分钟都有战士倒下!你称这为陷阱?难道要我们掉头逃跑?” 他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仿佛随时准备挥动战斧。伯瓦尔不动声色地向前挪了半步,巧妙地卡在小萨鲁法尔与王座之间,一只手虚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姿态是无声的调停与警戒。
“不是逃跑,萨鲁法尔之子。” 凛雪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寒意,让年轻兽人的怒火为之一窒。“是看清真正的毒蛇。诺森德的虚空威胁,其心脏不在那扇门后涌出的血肉怪物身上。” 她停顿了一下,那双冰蓝眼眸中的光芒似乎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冰锥。“在风暴峭壁,在奥杜尔。泰坦的囚笼……正在瓦解。尤格萨隆的意志,已渗透了它的守卫。”
“奥杜尔?” 吉安娜的眉头第一次紧紧蹙起,法师的敏锐让她瞬间捕捉到关键,“那座传说中的泰坦之城?它……被古神腐化了?” 她的指尖划过守护者之杖,杖头的宝石光芒微微亮起,似乎在呼应她的思绪,快速检索着达拉然古老卷轴中关于奥杜尔的零星记载。伯瓦尔的面色变得更加凝重,他深知泰坦造物的可怕力量,若它们倒向虚空,后果不堪设想。
“证据!” 小萨鲁法尔依旧不依不饶,尽管气势稍减,但质疑的目光死死钉在凛雪身上,“兽人只相信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而不是……死灵的低语!”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挑衅般地环顾四周那些沉默的巫妖。
“证据……” 凛雪缓缓重复,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仿佛触及了某种禁忌的痛苦,“就在那里。” 她那只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终于从王座扶手上抬起,伸向王座旁斜插着的霜之哀伤。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剑柄时,大厅侧翼最浓重的阴影中,一个干涩、如同砂纸摩擦骸骨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恭敬:“伟大的主人,请允许您最卑微的仆从代劳。统御之力消耗巨大,这等‘展示’的小事,交予克尔苏加德便是。” 阴影蠕动,一个身影从中浮现。克尔苏加德——曾经的肯瑞托六人议会议员,如今的天灾大巫妖。他那由纯粹奥术能量和暗影编织的幽魂之躯悬浮在离地几寸的空中,宽大的法袍如同裹尸布般垂落,空洞的眼眶深处,两点冰蓝色的灵魂之火跳跃着,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他微微躬身,姿态无可挑剔,但那灵魂之火深处,却藏着一丝冰冷而隐秘的审视,如同潜伏在冻土下的毒蛇。
凛雪抬手的动作在空中停滞了一瞬。那双冰蓝眼眸深处,一丝极细微的波动掠过,仿佛平静冰面下湍急的暗流。是疲惫带来的瞬间犹豫?还是对这位昔日导师、如今首席巫妖那过分“殷勤”的警惕?无人能真正窥探巫妖王意志的深渊。片刻的死寂后,她缓缓收回了手,那只苍白的手重新落回冰冷的王座扶手,指节微曲,仿佛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压制着什么。
“可。” 一个单字,如同冰珠坠地,清脆而冷漠。
克尔苏加德幽魂般的头颅似乎更低垂了几分,灵魂之火闪烁了一下,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得意的光芒转瞬即逝。“遵命,吾王。” 他抬起同样由能量构成的骨手,十指枯槁,开始在空中勾勒。没有咒文的吟唱,只有纯粹意志驱动死亡的魔力。冰冷的符文凭空而生,闪烁着不祥的幽绿光泽,如同无数扭曲的毒虫,在他指尖跳跃、组合。空气瞬间变得更加凝滞,亡语者大厅的寒意陡然加剧,连穹顶冰层中哀嚎的幽魂似乎都暂时屏息。他面前的空气开始剧烈地扭曲、旋转,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漩涡。漩涡中心,不再是亡语者大厅的景象,而是被一片混乱、污秽的暗影所充斥。
幻象尚未完全成型,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已扑面而来——那是血肉腐败的甜腥、灵魂被撕裂的绝望尖叫、以及一种冰冷滑腻、直钻脑髓的疯狂低语。小萨鲁法尔闷哼一声,本能地握紧了战斧,指关节爆响,兽人坚韧的神经也感到了强烈的冲击。吉安娜脸色微白,守护者之杖顶端的宝石瞬间亮起,一层薄薄的奥术屏障笼罩全身,隔绝那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弗丁身上圣光本能地升腾,金色的光辉形成一道屏障,将他和身边的伯瓦尔笼罩其中,圣光与那污秽的气息接触,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热油泼雪。伯瓦尔则绷紧了全身肌肉,他虽非施法者,但战士的意志如同磐石,死死抵抗着那试图侵入脑海的亵渎之音。
克尔苏加德骨手猛地向前一推。扭曲的漩涡骤然炸开,一幅清晰却令人极度不适的景象强行塞入在场所有生者的脑海!
奥杜尔惊魂:
幻象的核心,是一座宏伟到令人窒息的金属大厅——智慧神殿。它本应是秩序与理性的圣殿,此刻却已沦为噩梦的巢穴。流淌着粘稠、冒着气泡的暗影淤泥取代了光洁的地板,如同活物般蠕动、蔓延,吞噬着冰冷的泰坦金属。墙壁上不再是冰冷的几何线条,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搏动着的血肉组织,粗大的、布满吸盘的紫黑色血管在表面虬结盘绕,如同巨蟒,泵动着污秽的能量。空气本身似乎都在尖叫,充斥着亿万灵魂被折磨至崩溃边缘的无声哀嚎,化作实质化的精神冲击波,一波波地冲刷着观看者的意志。
神殿的中央,一个扭曲的巨物占据了视野。那依稀能辨认出是智慧守护者洛肯的轮廓,但早已面目全非。他原本银光闪闪的泰坦金属身躯被一种油腻的、仿佛原油般的黑色物质覆盖、侵蚀,金属在腐化下扭曲变形,如同融化的蜡烛。他的头颅膨胀变形,无数滑腻的触手从本该是五官的位置破体而出,疯狂地舞动着,每一根触手的顶端都裂开一张布满利齿、滴淌着粘液的吸盘口器。这些口器开合着,发出无声却足以撕裂理智的尖啸——正是那疯狂低语的源头!他的下半身更是与神殿本身生长在一起,暗影淤泥和蠕动的血肉组织缠绕着他的金属肢体,将他固定在那亵渎的王座上。他巨大的金属手掌中,紧握的不再是象征知识的权杖,而是一团翻滚不休、不断向外喷射着污秽紫黑色光流的暗影能量球体。每一次光流的喷射,都让整个神殿的血肉壁障随之脉动,如同邪恶的心脏在跳动。
在这腐化的守护者周围,神殿的阴影角落、血肉壁障的褶皱中,更恐怖的景象在蠕动。那些曾代表泰坦造物最高智慧的钢铁维库人、铁矮人卫士,此刻已沦为行尸走肉。它们的金属关节被暗影淤泥锈蚀、卡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它们的胸腔被强行撕裂,暴露出发着紫光的、搏动着的暗影核心;它们的头颅被扭曲的肉瘤取代,或是干脆被几根胡乱挥舞的触须占据。它们漫无目的地蹒跚着,或是在原地抽搐、痉挛,发出金属扭曲和血肉挤压的混合怪响。空气中弥漫着臭氧被电离的焦糊味、金属过度锈蚀的腥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层面的腐烂恶臭。
幻象的视角猛地拉近,聚焦在洛肯那扭曲头颅上狂舞的一根触手顶端的口器。那布满利齿的深渊猛地张开到极限,一股粘稠的、散发着强烈精神污染的紫黑色光流如同呕吐物般喷射而出!光流的目标并非幻象的观看者,而是它面前一个被束缚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能量体——那是一个被囚禁的、属于奥杜尔本身的泰坦构造体灵魂!光流瞬间淹没了那可怜的蓝光,刺耳的、非人的灵魂尖啸声陡然在亡语者大厅中炸响!那蓝光在污秽的光流中疯狂挣扎、扭曲、变形,颜色迅速被污染成肮脏的紫黑,最后彻底熄灭、湮灭。取而代之的,是那暗影光流似乎又壮大了几分,洛肯那扭曲的金属身躯也随之发出满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不!” 吉安娜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作为顶尖的法师,她对灵魂和能量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力。她清晰地“看”到了那个泰坦构造体灵魂被强行撕碎、污染、最终被吞噬殆尽的恐怖过程。那不仅仅是物理层面的摧毁,更是对秩序、对纯粹造物本质最彻底的亵渎和消化!一股源自魔法本源的寒意从她脊椎升起,守护者之杖在她手中剧烈地嗡鸣起来。
“吼!” 小萨鲁法尔的反应则更为狂暴直接。那灵魂被吞噬的尖啸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纯粹的兽人怒火瞬间压倒了最初的惊骇与恶心。他双眼赤红,巨大的战斧“裂魂”被他高高举起,对着那悬浮在半空的幻象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战吼,仿佛那污秽的洛肯就在眼前,下一刻就要将其劈成碎片。沉重的斧刃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呼啸,却只徒劳地穿过那虚幻的景象。强烈的挫败感让他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弗丁身上的圣光前所未有的炽烈,如同一个小型的太阳在他周身燃烧,将亡语者大厅的幽绿冰光都逼退了几分。他紧握着灰烬使者,剑身嗡鸣,圣洁的金色火焰在符文上流淌,对抗着幻象中弥漫的、令人窒息的亵渎气息。他坚毅的脸庞紧绷,牙关紧咬,圣骑士的意志如同铁砧,承受着那疯狂低语的重锤。他看向那被吞噬的泰坦灵魂,眼中充满了最深的悲悯和最坚定的愤怒——那是圣光对一切黑暗造物的天然憎恶。伯瓦尔虽然未被圣光直接笼罩,但他站在弗丁身侧,如同扎根于大地的磐石。他死死盯着洛肯那扭曲的身躯,眼中燃烧着战士目睹家园被亵渎的熊熊怒火,以及一种深沉的、对力量失控的警惕。他握剑的手青筋毕露,指节发白。
“看见了吗?” 凛雪的声音穿透了幻象的污秽低语和众人的惊怒,如同冰原上吹过的寒风,清晰、冰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那扇上古之门,不过是尤格萨隆这头千喉之魔伸出的、吸引我们注意力的触须。它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从奥杜尔这被污染的囚笼核心泵出,滋养着门外的爪牙。我们每在门外流一滴血,每摧毁一个无面者,都只是在为它提供……养分。那些被虚空彻底吞噬的灵魂,那些被腐化扭曲的血肉,最终都将汇入奥杜尔的暗影熔炉,成为它挣脱枷锁的力量!”
她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脸色变幻的小萨鲁法尔:“兽人的勇猛值得敬重,萨鲁法尔之子。但将勇猛浪费在无穷无尽的血肉磨盘上,任由真正的毒蛇在巢穴中壮大,这不是荣耀,是愚蠢的牺牲!”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块砸在年轻兽人的心头。小萨鲁法尔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看着幻象中那不断蠕动、喷吐着污秽的洛肯,看着那些被腐化扭曲的泰坦造物,他紧握战斧的手第一次微微颤抖了一下,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我们必须拔掉这颗毒牙!” 凛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如同冰川崩裂的轰鸣。她猛地从王座上站起,深黑的长袍无风自动,周身寒气骤然爆发,亡语者大厅的温度瞬间骤降,地面和墙壁上迅速凝结出厚厚的白霜,连那些燃烧的灵魂之火都仿佛被冻结了一瞬。“集中力量,攻陷奥杜尔!摧毁尤格萨隆在诺森德的支点,切断它对上古之门的能量输送!否则,门外的战斗永无尽头,而我们终将在无止境的消耗中被拖垮、被腐化!” 她冰蓝色的眼眸扫过弗丁、伯瓦尔、吉安娜,最后再次定在小萨鲁法尔脸上,“这是唯一的胜机!”
“我同意。” 弗丁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圣锤敲响。他周身的圣光收敛,但眼中的光芒更加坚定锐利。“圣光指引我们看清邪恶的核心。奥杜尔必须成为首要目标。” 灰烬使者被他重重顿在黑冰地面上,发出清脆的铿锵声,圣洁的余晖在地面冰霜上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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