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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遭屠屯黄草叶罹难 四十三军英魂不散(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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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脑袋将计就计,带领皇军讨伐队走大路,到大营子守株待兔。

没人知道父亲的行踪,刘小脑袋如此清楚,只有天知道。父亲初出茅庐,注定算计不过满腹经纶的刘小脑袋,死亡的大网已经张开,他将插翅难逃。

父亲饿过劲了,发现树上一直“噼里啪啦”往下掉松塔。他拣起松塔往树上摔,放进嘴里磕,有的没有子儿,有的满子儿。松子冻瓷实成了石子儿,他放进嘴里含化之后细细咀嚼。他抓起雪一把把塞进嘴里,冷冰冰地吞进肚子里,把五脏六腑埋进雪堆。到了大营子,他先让黄草叶做一顿小米饭炖酸菜,吃饱喝足好好睡上一觉。他要带上黄草叶,将刘小脑袋全家斩草除根,去寻找抗联。

父亲不知走了多远,只要没走出大林子,就算一步没走。阴天无法计算时间。他把树木茂密漆黑的地方当晚上,把树木稀少有亮的地方当白天。

越走林子越密,几搂粗的大树一棵挨一棵。有的两棵树挤在一块儿,长成连体树。有的几棵树长成合体树,到了半天空树头各自分开。父亲觉得走出几百里远,早该出了大林子了。他被半截树墙挡住,才知道又顺原路返回。天寒地冻,他在大林子里面迷路,只有死路一条。一团雪雾伴随尖利的呼啸,从大树缝隙中曲里拐弯地扑出来。父亲以为是老虎,拔出双枪隐藏藏在一棵黄花松后面。

一股穿山风被困住,东一头西一头。它卷起一块块雪团,在大树上撞得粉身碎骨。它上蹿下跳,终于钻出大树缝隙,在地上留下一道道弯弯曲曲的雪沟。

刘小脑袋说,在大林子里被困,穿山风是领路山神,顺风痕就能走出去。父亲沿着雪沟往前走,很快走出大林子。穿山风在大草甸子上,形成巨大的雪龙卷。一根根盘旋而上的雪柱如同用白纸卷烟,卷出一支支巨大的烟卷。

雪龙卷消失过后,留下大的像场院、小的像碾盘大小的一片圆圈,不多不少四十三个!这是“四十三军”弟兄们的英灵见他迷路,化做穿山风引路。

贾振天下令一律不准抽烟袋,弟兄们把他领出大林子,顺便从人世间带走一根烟卷。父亲跪在雪地上,对着天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几棵落叶松树冠稀疏,像老人谢顶,颤颤巍巍托着一大坨雪,翻戴一顶羊皮帽子。裸露的羊草是草毡子,一阵暖意从脚下升腾,直至走进心里。

父亲肚子里的雪融成一泡长尿,揭开一口蒸锅,腾起几人高的蒸汽。他也化成蒸汽飘散到空中,冻成细碎的冰屑翻飞起舞,再变回人形落回地面。

离大营子越来越近,他已经闻到热炕头的气息和黄草叶的温馨,假如没有这些事,他和她成亲,永远不回家不见季淑清。不管在哪里,和喜欢的女人过一辈子,是每个男人的梦想。人这辈子,男人离不开女人,女人也离不开男人。

大林子和大草甸子接壤处,矗立一棵几搂粗的黄花松。在大林子里它是棵小树,在大草甸子上是巨人。它直溜溜没有疤结,在树尖上生出几根树杈,像除夕夜竖起一根高高的灯笼杆子。树下被风旋出一座雪窝,露出喧软的松针。

父亲像见到热炕头,再也睁不开眼睛,手握双枪靠树干坐下来。天又暗下来,飘下沸沸扬扬的雪花。他用大衣蒙住头,闭上眼睛,沉沉地进入梦乡。

绿油油的大草甸子上,天晴如水。父亲来到羊草河边,帮黄草叶洗一堆刚劈回来的甜菜叶子。缓缓流动的河水伸出手,将甜菜叶子悄悄拽走。

空中的一朵白云飘在河底,白云就是黄草叶。她小声说:“我想洗澡。”父亲背过身:“我给你看着人。”她说:“大草甸子上没有人。”父亲说:“我给你看着狍子和梅花鹿,还有黄羊。”她说:“我不怕它们看,你和我一块儿洗。”父亲说:“你不怕我看?”黄草叶说:“除了王青山,没有男人看过我。”

绿裤红褂落在父亲脚下。“扑通”一声,水里游过一条白鱼。父亲脱了衣裳刚下水,王青山从远处追来……他和黄草叶来不及上岸穿衣裳,变成两条鱼潜入水底,游向远方。水底下和人世间一样,有房子一样的鱼窝,蛤蟆窝,老鳖窝。水草是水中大树林子,水虫子是水中小兽和小鸟,自由自在奔跑飞翔。

水里没有小日本那样坏的鱼和蛤蟆,刘小脑袋那样的水虫子。要不是留恋人间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父亲真想变成鱼,和黄草叶在水下过一辈子。

他们在遥远的天边上岸。天边是一层锅边状的透明玻璃墙,人走不过去也穿不透。黄草叶说:“咱们怎么办?”父亲说:“盖房子,种地,养猪养鸡,养孩子过日子。”黄草叶说:“没有砖石瓦块,没有树木蓑草,拿什么盖?”

天边“稀里哗啦”塌了,变成一堆堆金砖、一根根金椽子和金檩子。他们用金子砌墙、搭房盖,建造一座金光闪闪的黄金屋。黄草叶说:“咱们进去吧。”

两个人刚进入金屋里,两扇金门关死。黄金屋生出长长的金尾巴和四只金蹄子,变成一匹金翅金鳞的金马。父亲飞身上马,将黄草叶拉上去,驰向远方……

父亲沉沉大睡,鬼子和伪军的马队从树下急驰而过。刘小脑袋神机妙算又失算,董云程在他眼皮底下的雪堆里,睡得香甜。梦中的父亲,马失前蹄栽进泥淖,越陷越深。他紧紧拽着黄草叶,老鼠刨洞般往上拱,拱到一座大山底下,拱到半山腰,拱到山顶,被一块巨石挡住。父亲掀开巨石钻出来,拉出黄草叶……

他钻出雪堆,四外一片漆黑,夜幕降临。明亮的北斗星,把雪地映出一把巨大的荧光勺。寒气透过厚厚的羊皮袄,顺脖颈伸进一双双凉冰冰的冻手。

他抖娄头上身上的雪,迈开大步往前走。大雪覆盖的草丛中,什么鸟儿被惊醒好梦,闷声闷气地鸣叫。鹌鹑和野鸡,“扑棱棱”飞向漆黑的夜空,雪粉纷纷扬扬。父亲脚下不时软囊囊地一声惨叫,踩到了什么野兽。炸了群的黄羊从雪里面钻出来,带起一片雪雾奔腾而去。天亮了,父亲看见了大营子。

大营子仍被夜幕笼罩。的断壁残垣一片焦黑,没有半个人影一个活物。一幢幢草房化为灰烬,一座座趴架的鸡窝鸭栏,祭品般陈列着焦糊的家畜家禽。院里、院外、街上,被枪打死、刺刀捅死、被活活烧死的尸体横躺竖卧。焦黑的教堂,怀抱耶稣的圣母马来亚,蒙上一层黑纱。那副铁梨木架子,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木桩,似顽强地举起一根断臂。惟有黄草叶家没过火,保持原来的样子。

父亲走进屋内,眼前的惨象让他五雷轰顶!黄草叶一丝不挂,两条大腿被齐刷地切掉……鬼子麻生太郎,截取黄花闺女的活体腿骨,雕刻艺术品……

昨天晚上,刘小脑袋带领鬼子讨伐队,提前包围大营子。他知道自己失算,董云程没到大营子。他害怕日本人怀疑,一把抓住张秉家的小儿子:“董云程,你能逃过皇军手心?”他当着麻生太郎的面,掏枪打死了“董云程”。

父亲跌入十八层地狱……一个人站在对面。父亲战战兢兢问:“军长,你没死?”贾振天哈哈大笑:“杨靖宇和赵尚志都没死,我也死不了,死了魂也在!”

他用枪指着父亲:“你参加什么队伍?”父亲回答:“抗联四十三军!”“你们军长是谁?”父亲回答:“贾振天……”贾振天对他扣动了扳机……

父亲醒来时,躺在温暖的地窨子里。老猎人张秉家端碗给他喂水,一边流泪一边告诉他:“鬼子讨伐队包围了大营子。一个小脑袋汉奸为了杀人灭口,把我三儿子当做董云程打死。鬼子和汉奸血洗全屯,我套狍子才躲过一劫。”

张家老少十七口无人幸免,都死在鬼子汉奸的屠刀下。在屯北大坑边上,两个人挥镐刨地,为全屯人挖坑合葬。冻土比花岗岩还硬,镐头刨上去“当啷”一声震飞。父亲刨了半头晌刨下几块冻土,还埋不下一个烧焦的孩子。

刘秉家找来一架没过火的爬犁,套上一匹散马拉来门窗框和房架,烧透半人深的冻土层,挖出一座巨大坟坑。他们往坟坑里放置冻成冰块的尸体,“叮叮当当”的磕碰声清脆,像放置瓷器。全屯老少一百八十三个冤魂,入土难安。

父亲跪在坟前发誓,一定亲手剁下刘小脑袋的脑袋,将麻生太郎大卸八块。他要以命抵命,血债血还,为大营子的父老乡亲报仇。

刘秉家说:“你快离开这里。”父亲说:“你怎么办?”他说:“我去投奔小舅子。”父亲走后,刘秉家无亲友投靠,只剩下一根套狍子的羊毛绳子。

他把绳子栓上房架刚把脖子伸进去,一群披头散发的女人、开肠破肚的孩子、没脑袋和缺胳膊掉腿的男人扑上来,将他死死托住。那些身子叠在脚下,断胳膊断手攀上房梁,为他解开绳子。他再把脖子伸进绳套,身体刚要悬空,绳结开了,“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全屯的冤魂不让他死,让他去杀鬼子报仇。

他把羊毛绳子系在腰上,一路要饭,在绥化和哈尔滨一带流浪。他的武器也是这根绳子,他的袭击对象是醉鬼子、病鬼子和伤残鬼子。鬼子不知道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杀手,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要饭花子。

刘秉家套了一辈子狼,空手套白狼是拿手好戏。隔行不隔理,套日本鬼子他也是行家里手。有了合适目标,他出其不意抛出绳套,套住鬼子脖颈。

鬼子没反应过来被他“勒了死狗”,来不及挣扎就挺尸了。他把死尸挪到旮旯装进一条大麻袋,佝偻着腰背往城外乱坟岗子上,让野狗五马分尸。

鬼子的巡逻队和伪军,一直把他当成以背尸为生的老乞丐。

那年夏天,刘秉家病入膏肓,走路散脚直至挪不动步。他坐在妓院门口,向进出的嫖客讨钱。他有进气没出气,知道大限已到。一个没胳膊没腿、只剩一截身子的半截鬼子,掐头去尾不够一碟子装,被窑伙计从轿子上抱进妓院。

鬼子只剩下那点囫囵东西,还要糟蹋中国人。刘秉家恨得牙根发痒,死也要拉上这个残鬼子垫背。他拣了块西瓜皮啃了,死死撑着不咽这口气。

三更半夜,窑伙计把半截鬼子抱出来,放在蒲团上去喊轿子。他用力把半截鬼子勒死,自己也到了弥留之际。他眼前一亮开了扇门,大营子男女老少站在门里,敲锣打鼓迎接他。他咽不了气进不去这扇门,里面的人干着急帮不上忙。

他一点点挪蹭到墙边,一群鬼子端着刺刀扑过来。他用尽力气一头撞在墙上,一步跨过那道门槛。谁在门外多杀死一个鬼子,冤魂们就多托生一个人。

他刚要对门外呼喊,多杀鬼子让冤魂们早早托生,门已关上。

在阳世间,他每次套狼回来为民除害,百姓们都把他当成英雄。冤魂们也为他十字披红八抬大轿,敲锣打鼓扭秧歌,迎接阳世间的英雄凯旋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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