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浪里走(荷纹裁衣,订单如约)(2/2)
工作室里的节奏一下子慢了下来,之前机器的轰鸣声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丝线摩擦面料的“沙沙”声,还有剪刀偶尔开合的轻响。阳光透过工作室的落地窗,洒在绷子上,把丝线照得透亮,浅粉色的花瓣在桑蚕丝上慢慢舒展,深粉色的花脉蜿蜒延伸,米白色的留白恰到好处,一朵鲜活的荷花,就这样一点点在面料上“绽放”开来。
谢莉学得很快,在张阿姨的指导下,试着绣起了那只停在荷尖的蜻蜓。她屏住呼吸,手指微微用力,绣针小心翼翼地穿梭,生怕出一点差错。起初几针还有些生涩,绣到后来越来越顺手,蜻蜓的翅膀用了极细的银灰色丝线,绣出来带着一层朦胧的光泽,翅膀上的纹路用细线勾勒,精致得能看清每一条脉络。“不错不错,有天赋。”张阿姨看着她绣的蜻蜓,笑着夸赞,“这蜻蜓绣得活灵活现,好像下一秒就要飞起来了。”谢莉闻言,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低头看着自己的作品,眼里满是成就感。
这几天,工作室里的所有人都默契地围绕着这批荷花系列忙碌着。谢莉负责协调面料和辅料,时不时过来看看绣花进度,遇到问题及时调整;淑芬则盯着缝纫环节,确保旗袍的版型和做工没有偏差;打版师傅也在一旁待命,一旦绣花部分有需要,就立刻调整版型细节。就连平时爱闹的车版工小周,路过绷架时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到张阿姨她们绣花。
我常常在忙完手头的事之后,就站在谢莉身后,看着她低头绣花的样子。阳光落在她的发顶,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她的睫毛很长,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神情专注而认真。有时候她绣得久了,脖子发酸,会下意识地揉一揉,我就走上前,轻轻帮她按捏肩颈。“累不累?”我轻声问。她摇摇头,抬头看我,眼里带着笑意:“不累,看着荷花一点点绣出来,心里高兴。”
张阿姨看在眼里,笑着打趣:“你们俩啊,一个画得好,一个绣得巧,这旗袍做出来,不光是件衣服,更是份心意。”我和谢莉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心里暖暖的。
转眼就是三天,晓棠那件旗袍的绣花部分基本完成了。衣襟上的荷叶舒展自如,叶脉清晰,裙摆处的半开荷花亭亭玉立,荷尖上的蜻蜓栩栩如生,就连荷叶上偶尔停留的露珠,都用极细的透明丝线绣了出来,在光线下一闪一闪,宛若真的凝结在叶面上。张阿姨收起绣针,满意地看着成品:“好了,这件是我近几年绣得最顺心的一件,料子好,设计好,你们俩的心意也到了,穿在身上肯定好看。”
汀兰集的那几件旗袍也没落下。五件旗袍用了不同深浅的桑蚕丝,浅杏色、月白色、淡青色、藕粉色、天蓝色,每一件上的荷花纹样都各不相同。浅杏色那件复刻了晓棠旗袍的纹样,却在细节上做了调整,荷叶更舒展,荷花更饱满,适合大众穿着;月白色那件用了缂丝绣整朵荷花,素雅大气;淡青色那件则是荷叶为主,荷花点缀其间,透着一股清新雅致;藕粉色和天蓝色的两件,分别用了缠枝莲和荷花与飞鸟的组合纹样,兼顾了时尚与传统。三件连衣裙的数码印花也已完成,手绘部分由我亲自补画,笔触洒脱,和绣花的细腻形成了巧妙的呼应。
绣花工人们收拾工具的时候,整个工作室里都弥漫着一种期待的氛围。大家围在案板旁,看着这些绣好的衣料,脸上都带着成就感。谢莉伸手摸了摸晓棠那件旗袍的面料,感叹道:“这绣工也太绝了,张阿姨,您真是厉害。”张阿姨笑着收下夸奖,又叮嘱道:“这些衣料娇贵,缝纫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别蹭坏了绣面。”淑芬连忙点头:“您放心,我们一定仔细。”
五天后,晓棠的荷花旗袍和汀兰集的系列样衣终于全部完成。那天下午,谢莉自告奋勇要试穿晓棠那件浅杏色桑蚕丝旗袍,说要先替晓棠“验验货”。当她从试衣间走出来的时候,整个工作室都安静了片刻,紧接着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浅杏色的面料衬得她皮肤白皙如雪,衣襟和裙摆的荷花纹样在光线下栩栩如生,浅粉的花瓣层次分明,深粉的花脉细腻清晰,那只谢莉亲手绣的蜻蜓,停在荷尖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走。旗袍的版型贴合她的身形,勾勒出优美的曲线,领口的荷花苞盘扣精致小巧,走动间,裙摆轻轻摇曳,像极了鉴湖水面上随风晃动的荷花。
“好看……太好看了。”车版工小周忍不住感叹。我走上前,伸手替她理了理领口的碎发,目光落在她脸上,一时竟有些看呆了。谢莉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推了我一下:“哥,看什么呢,看得我心跳都加速了?”
“怎么,几天不见看都不让看了?”我轻声说,“穿着我画的旗袍,比鉴湖的荷花还要美。”
她的脸颊瞬间染上红晕,低下头,却忍不住嘴角上扬。
第六天,汀兰集的老板娘带着几个随从来了工作室。陈姐一进门,目光就被那件复刻晓棠旗袍的样衣吸引了,走过去细细端详了半天,伸手摸了摸绣面,又翻看了旗袍的领口和盘扣,当场拍板定了下来:“就这件,作为我们夏季补充的主推款!”她没多犹豫,当场和我们签订了正式合同,不仅敲定了首批订单,还约定了后续的长期合作,临走时还特意说:“你们的做工和设计,值得我们长期信赖。”
当她们一行人离开工作室展厅时,谢莉拉着我的手,蹦蹦跳跳地往阳台门前走,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我们又成功了!”她仰头看着我,眼里满是喜悦。我握紧她的手,抬头看向深圳的天空,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从深圳的城中村出租屋,到如今的独立工作室;从四处碰壁找布商,到如今被高端品牌主动找上门;从一碗舍不得吃的馆子,到一件绣满心意的荷花旗袍。这些年走过的路,吃过的苦,在看到谢莉穿着旗袍笑靥如花的那一刻,都变成了值得。
“晚上去吃你最爱的杭帮菜吧,”我对她说,“庆祝我们的旗袍完工,也庆祝工作室的新订单。”
谢莉点点头,手指轻轻勾住我的手指,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淑芬和刘总见状,也激动地围了过来,和我们抱在一起,整个工作室里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息。
晚上去吃饭的沿途,路边的梧桐树郁郁葱葱,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晚风拂过,带着夏日的燥热,却让人心里格外舒畅。这光影就像我们的日子,平凡却满是细碎的美好。
而那件荷花旗袍,被谢莉小心翼翼地收在了展厅的最显眼处。它不仅是一件衣服,更是我跟晓棠爱情的见证,是鉴湖的风,是杭州的光,是张阿姨指尖的温度,是工作室里每个人的心血,更是我们在服装行业这波诡云谲的浪里行走的岁月里,最温柔、最坚实的印记。往后的路还长,风浪或许依旧,但只要想起这件绣着荷花与蜻蜓的旗袍,想起此刻身边人的笑容,就总有继续往前走的勇气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