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有人偷了公社的工具!(2/2)
“人多口杂,不要炫耀,老看到你这喜劲别人就要拿话压你。咱松快点,说话留余地。”宋仁泽停桨,看了一眼岸线,“靠那边,避风。”
小船在一片芦苇外侧拐进来,岸上是泥埠子,一溜木桩,靠里头有几艘更大的舢板。岸边吆喝声一片,有人在晾渔网,有人蹲在地上挑螃蟹腿,有孩子在泥里踩水抓弹涂鱼。两人把船拴好,挑起竹篓往码头那头的收购棚走。
棚子下有一张大秤,铁盘子冷亮亮的,旁边摆着几摞竹筛,桌后坐着个瘦高个的收购员,衣兜里别着一支笔,嘴里叼着烟,烟灰长得吓人。他斜了他们一眼,懒洋洋地说:“活蟹?”
“活的。脚齐。”宋仁泽不急不躁,把竹篓放到桌边,“先滴水。”
瘦高个伸手抖抖烟灰,站起来,拿竹筛把蟹倒进去。青蟹在筛子里扑通扑通,张牙舞爪,脚尖勾着竹篾,发出一阵细碎的响。瘦高个的眼角动了一下,抬抬下巴:“个头还行。”
旁边一个年轻的小账房翻着本子,抬眼笑笑:“今儿早上来的少,价顺着,活的都好话。”
李二虎瞅着秤,喉结动了动,硬是把想问的话咽回去。宋仁泽低声道:“先别问价,让他自己开。”
竹筛上水珠滴得差不多了,瘦高个把蟹抬上秤盘,手指头在公平码上点来点去,口里念着数。“这笼,三十六斤半。再那笼,二十四斤七两。脚齐的挑出来两只单算,落脚的按次等。”
“多谢。”宋仁泽点点头,“按规矩来。”
瘦高个看他不争不抢,脸色也缓了缓,伸手把两只最大的挑出来,放到小秤上称了称,又拿手指在蟹壳上弹了弹,笑道:“这两只力气大,壳亮,给你按黄蟹的上口价走。剩下的按正价。你也知道,站里规矩死。”
“懂。”宋仁泽还是那句,“按规矩来。”
年轻账房飞快算了一串,写在纸上递过来。宋仁泽没接,先朝李二虎使个眼色。李二虎立刻把纸拿在手里,嘴里一行行念:“这两只单挑的按黄蟹上口,总共这么些,剩下按正价……老大,和咱估的一样。”
瘦高个看他们两人一唱一和,脸上笑意更深了一点:“识规矩的,少掰扯。你们这批,别挑嘴,一会儿天热,这活蟹也不好养。拿钱还是要票?”
“现金。”宋仁泽说,“留两只轻的,回去给老人家尝口鲜。”
账房点点头,撕了张条子,递出钱来。李二虎接钱的时候手都有点抖,赶紧揣进怀里,又伸手把那两只留的挑出来,轻轻放进自家竹篓。瘦高个瞄了眼,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这两只轻的留回去吃?你们村的人爱吃清蒸,我媳妇说红烧带一丁点酱油更下饭。”
“口味各有。”宋仁泽笑,“回去给老人,清蒸不折味。”
“也是。”瘦高个把烟摁灭,忽然又朝棚外努努嘴,“外面那几个不是你们村的,最近老在这片晃,专挑别人放的笼子摸。你们要是再往红树林深里去,眼睛亮点。”
“谢你。”宋仁泽拱拱手,“看见了我们会绕开。”
从棚里出来,阳光已经强多了,泥埠子上反着白光。李二虎拎着空了一半的竹篓,整个人轻飘飘的,压低声音道:“老大,今儿走运。你看那张条子,数字好看。”
“走运是运,规矩是本。”宋仁泽把小钱袋揣进衣襟里,“回去给林婶送两只,再给老罗也提一只,他帮过我们焊笼子口子,做人要有个回头。”
“成。”李二虎眼睛一转,又问,“那胡先锋要是拦路,说码头费、过秤费、什么乱七八糟的费,要不要脸?”
“他要脸不要脸轮不到咱说。”宋仁泽平静,“他要站上说话,咱就拿公社的条子,让他照章来。人多时候别起哄,起哄反倒让他有借口。真要难为咱,咱把人情走到他上头去。你记着,海上吃饭,最怕是横生枝节。”
“我明白。”李二虎点头,“先把两只给林婶再说。”
回村的小路上,风从田埂那头吹过来,吹得衣襟鼓鼓的。村口几个老头坐在晒谷场边上,拿烟袋杆敲鞋子。看见他们俩提着竹篓回来,老头们都伸长了脖子。
“仁泽,今天水路好不?”一个白胡子笑眯眯,“看你这篓子里还响。”
“托福。”宋仁泽把篓子放下,掀开草帘,挑了两只轻的放在竹盘里,“给你们尝口鲜。清蒸,水开了下锅,别蒸过了,肉老。”
白胡子忙摆手:“你这孩子,自己家里不够吃还往外分。”
“嘴上别推了。”李二虎在旁边笑,“我们回头还得走一趟供销社,买点盐和粗线。”
“去吧去吧。”白胡子乐呵呵,“这蟹看着就鲜活。”
出了晒谷场,拐进林婶家那条小巷,林婶正掀着锅盖煮粥,屋里热气腾腾。她看见两人进来,擦着手就笑出了声。
“我的祖宗哟,你们又逮回来了。昨儿我就惦记呢。”
“婶儿,挑两只轻的,给舅哥补身子。”宋仁泽把蟹放在她案板上,“记得用姜葱,水开下,蒸冒了香再关火,别老。”
“我晓得。”林婶嘴里答着,眼睛却直盯着那蟹壳,“这壳亮,脚齐,都是好货。你们收回多少?”
“还成。”李二虎笑得见牙不见眼,“婶儿,等会儿我去供销社,你要不要带点啥?”
“带一包盐,一卷棉线。”林婶赶紧去屋里拿钱,“哎呀,钱紧,你们先垫着,回头我男人回来再给你们。”
“别的都好说。”宋仁泽把话接过去,“先做饭,别让孩子饿着。”
从林婶家出来,日头更高了些。两人又转去老罗的棚。老罗正对着一截铁管子喷火,火苗子亮得刺眼。看见他们,他把焊枪往桌上一搁,皱着眉头笑骂:“你俩脚底板长轮子啊,转这么快。焊的笼门还好使不?”
“好使,今天全靠它收了一笼。”李二虎把剩下那只轻蟹递过去,“罗师,尝口鲜。”
老罗装出一副嫌弃样:“家里就我一张嘴,也吃不了东西。”说着还是把蟹接过来,随手扔进旁边水桶里,“晚上回去给小孙子蒸了。”
“罗师,这回给您结上回欠的一段线钱。”宋仁泽把袋子里掏出几张票,“您别推。”
“行,我也别跟你装了。”老罗把票塞进上衣兜,抬抬下巴,“你们小心点,前头码头那边今天有陌生面孔在问红树林的路。像是外村来的,眼睛溜得很。”
“知道了。”宋仁泽应了一声。
一路把应付的人情照了,天色也晌午了。两人坐在巷口的矮墙上分了两个馒头,馒头干,咬得牙齿发响。李二虎一边啃一边还忍不住笑,嘴里含糊:“老大,我娘听到这钱得乐疯。我们家今年屋顶漏的地方,我可以叫木匠来修了。”
“修屋顶要木料,木料得票子。”宋仁泽喝了口水,“慢慢来,不急在一时。人手上的钱是火,口袋里的票是柴,两样都得有。”
“我记着。”李二虎收了笑,认真点头,“下午还下水不?”
“下。”宋仁泽抬头看天色,“但不进根里,走外头边,收昨晚那一溜小篓,顺带把新安的三口洞再摸摸。光是今天这趟,够家里过个好秋了,可趁着天还不凉,能多做就多做。”
“那我去把竹篓里的草再换一层。”李二虎蹭地站起来,“还有昨晚剩的鱼骨,我再剁一剁,装进吊兜里。”
“去。”宋仁泽也站起来,把肩上的绳子理了理,“记得把篙头的铁套看紧了,别到时候一戳就陷。”
巷口有风,把他们衣角吹得猎猎响。两人提着竹篓往海那边走,脚步又像清晨那样稳。村里有人在晒小银鱼,有人在院子里用手摇风箱烧水,孩子们追着一条黄狗绕着土墙跑。生活的气味热腾腾地扑面而来。
到了泥埠子,水面反着细碎的光,浪花轻轻拍着船帮。宋仁泽把缆绳一解,把船头往外一拱,回头对李二虎说了一句。
“还是那句,跟着我,别踩到深坑。”
“成。”李二虎把竹篓提好,冲他咧嘴一笑,“老大,等咱晚上回来,我烧锅姜葱蟹,咱哥俩先各吃一只。”
“回去问问你娘,别你嘴里先定了规矩。”宋仁泽失笑,“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