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咸阳宫大朝 皇帝的初临（2/2）

就在嬴政坐定的那一刻，礼乐声恰到好处地达到一个高潮，然后戛然而止。

绝对的寂静，再次笼罩了大殿。但这寂静，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赞礼官不失时机地再次高喊：“跪——！”

“哗……”如同风吹麦浪，殿内殿外，所有官员、使节、降臣，齐刷刷地撩衣跪下，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严格的训练和内心的敬畏。

“叩首——！”

“再叩首——！”

“三叩首——！”

随着赞礼官的口令，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般起伏，每一次叩首，额头都恭敬地触碰到冰冷的地面。

三跪九叩！这是前所未有的、最为隆重的臣子之礼！它用身体语言，将“皇帝”与“臣民”之间的鸿沟，清晰地、不容置疑地刻画了出来！

完成了最后一次叩首，所有人依旧跪伏在地，等待着最后一道程序。

赞礼官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带领所有人，发出了那石破天惊的呼喊：

“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呼喊，起初可能还有些参差不齐，但很快就汇聚成一股磅礴的、震耳欲聋的声浪，如同山呼海啸，从咸阳宫正殿爆发出来，冲出殿门，响彻整个皇宫，甚至仿佛传递到了咸阳城的每一个角落！

“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在宫殿的梁柱间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膜中轰鸣。

跪在王绾等人是复杂的臣服与失落；降臣们是恐惧与无奈；武将们是豪迈与荣耀……但无论内心如何，此刻，他们都必须用最响亮的声音，喊出这句颂词。

端坐在御座上的嬴政，听着这如同实质般汹涌而来的“万岁”之声，看着脚下如同蝼蚁般跪伏的众生，他那隐藏在旒珠之后的眼神，是否闪过一丝满足？一丝傲然？一丝……孤独？

这一刻，他达到了个人权力的顶峰。

这一刻，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中央集权的封建王朝——秦帝国，才算是真正意义上，在它的都城，在它的宫殿，在它所有臣民（自愿或非自愿）的见证和呼喊声中，完成了它的加冕礼。

山呼万岁之后，百官在赞礼官的指令下，重新肃立。但气氛并未松弛，反而更加凝重。因为大家都知道，仪式的高潮虽然过去，但皇帝的“临朝听政”才刚刚开始。

嬴政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那目光如同实质，让每一个被扫到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脊背，或者将头埋得更低。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让这种威压持续了片刻。他要让所有人都充分感受和适应这种新的君臣关系，这种由他一手缔造的、绝对集中的皇权氛围。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透过旒珠传出，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承天命，扫六合，初并天下，立号为皇帝。今日大朝，与卿等共见。”

简短的开幕词，却信息量巨大。承天命（泰山封禅的成果），扫六合（功绩），初并天下（现状），立号为皇帝（名分），与卿等共见（你们都是见证者）。

接着，他可能颁布了一些象征性的、带有普天同庆意味的诏令，比如大赦天下（特定罪犯）、赏赐百官（根据等级）、减免部分赋税（可能是象征性的）等等，以彰显新朝气象和皇帝仁德（尽管这仁德可能很有限）。

朝会按照既定的流程进行着，庄重、有序，但也透着一种法家制度下的冰冷和僵硬。每一个环节，每一次奏对，都严格遵循着李斯等人制定的新朝仪，不容丝毫差错。

然而，在这极致的辉煌和秩序之下，敏感的观察者或许能察觉到一丝暗涌。

比如，当皇帝的目光偶尔扫过那些原六国降臣时，他们那无法完全掩饰的惶恐与卑微；比如，当某些老臣（如王绾）在奏对时，那略显迟缓和不自然的动作；再比如，站在皇帝侧后方的中车府令赵高，那低垂的眼帘下，偶尔闪过的、难以捉摸的光芒……

这场大朝会，是皇帝权力的极致展示，但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这个新生帝国内部依然存在的各种矛盾和潜在危机。统一的荣耀背后，是文化融合的艰难；中央集权的效率背后，是地方活力的压制；皇权至高无上的背后，是继承人的不确定性（扶苏与胡亥的性格差异已初现端倪）以及权臣窥伺的风险。

盛大的典礼终将结束。当赞礼官终于宣布“礼成！百官跪送！”时，所有人再次跪伏，恭送皇帝离开御座，缓步走下高台，消失在宫殿深处。

直到皇帝的身影完全消失，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感才稍稍缓解。百官们缓缓起身，相互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震撼。

他们知道，一个时代，真的彻底开始了。一个由始皇帝嬴政绝对主导的、前所未有的集权时代。未来的朝堂，将在这种新的权力结构下运行，而明天的朝会，就将迎来第一次真正的考验——关于帝国治理具体政策的“廷争之辩”。

王绾与李斯，这对刚刚在郡县制问题上分出胜负的老对手，是否会在新的议题上，再次爆发冲突？而皇帝，又将如何驾驭这艘被他赋予了全新引擎的帝国巨轮，驶向未知的远方？

这些，都将是下一次朝会需要面对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