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知否 王若弗10 草稿(2/2)
可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很快他便知道了,原来是为着王若弗庄子上的粮种之事——那十亩地经一季精心培育,竟然真的得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产量远远超过寻常稻麦。
李庄头心里也是激动万分,天知道,他这段时间有多激动,要不是自己亲自侍弄,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王太师与王衍父子二人亲自下到田间,仔细查验、称量后,面对那沉甸甸、金灿灿的谷穗,父子俩俱是震惊难言,继而狂喜!
王太师颤抖着捧起一把稻穗,声音洪亮如钟:天佑我朝!此等祥瑞现世,一穗之实足抵寻常三穗有余!若推广天下,何愁万民饥馑?此乃千秋之功,社稷之福啊!
王衍亦难掩激动:父亲所言极是!此等祥瑞出自舍妹庄子,实乃天意。当速速禀明圣上,以彰天德!
盛紘跟在其他随行官员后面,望着那一片金黄稻浪,听着周遭一片惊叹,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庄子是王若弗的,培育事宜全由她的心腹庄头一手操办,自己从头到尾竟然毫不知情,而如今两人也早已和离!
电光火石之间,盛紘才想明白,难怪当初王衍如此强硬,难怪当初非要他写下和离书!
他盛紘,在这件足以震动朝野的大功中,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扬州知府与一众同僚看他的眼神,个个意味深长,似叹似嘲,更似在无声地质问:这到手的青云路,怎就生生断送在了自己手中?
扬州知府看向盛紘的目光更是划过冷意,此等大功,若是由他呈报,他必定能连升几级,可如今有王老太师在,自己这个知府恐怕能蹭口汤喝喝就不错了……
盛紘脸上火辣辣一片,只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耳边嗡嗡作响。
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觉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眼前那金灿灿的稻浪、王太师父子狂喜的面容、同僚们探究的目光,都扭曲旋转起来,最终化为一片漆黑——他竟当场昏死了过去。
王太师父子并未在盛府久留,确认祥瑞为真后,王太师便即刻启程回京,而王衍则留下协助处理后续,并等王若弗出月子。
期间,盛紘几次想寻机会与王衍攀谈,哪怕能在这功劳簿上沾个边也好,可王衍只客气疏离地与他打官腔,一旦涉及粮种之功,便直接拂袖离开!
废话,谁要听你在这里逼逼赖赖?一个小小的通判他根本不需要放在眼里。
盛紘只能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中早已被无尽的悔恨吞噬。
这泼天的富贵,不,是泼天的功勋,就这么从他指尖溜走了!
狠!实在是太狠了!这绝对是对他的报复!
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恨!恨自己当初为何那般短视!
若他之前未将人伤透了,哪怕当时在她病中自己去多看几眼,两人也不至于和离!
那如今这进京面圣、呈献祥瑞的天大功劳,必定有他盛紘之名!届时加官进爵、名留青史,何愁不能位列中枢?封侯拜相?
可现在……这所有的荣光,都与他盛紘毫无干系!
这些天他心情郁结,以致于汤药不离口,可汤药再苦,也不及心中的苦.....
官家得知此事,龙颜大悦!
恨不得亲临扬州一观祥瑞。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若不是王太师亲眼所见,又带回部分稻穗,众人如何也不会相信。
听说王家女已然和离,真不知那盛通判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如此金疙瘩也能放走,也不知官家此次会如何封赏?
这王家怕不是是要封侯拜相了?
具体细节王若弗没有再关注,毕竟她刚生产完,正是要安心休养的时候。
只知道她出了月子后,朝廷召回汴京的旨意便已抵达。
这般结果,早在王若弗意料之中。
立下如此大功,若不得封赏,那也实在说不过去。
*
汴京城的秋日,天高云淡。
青石铺就的宫道两旁,朱红宫墙巍峨耸立,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引路的内侍态度颇为恭敬,显然已知晓眼前这位娘子的功绩与即将到来的恩荣。
穿过一重又一重宫阙,飞檐斗拱在眼前流转,终于来到了官家日常理政起居的福宁殿。
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藕荷色缠枝莲纹褙子,下系月白罗裙,梳着朝天髻,发间只簪着一支玉簪,耳上配一副小巧的玉耳铛,打扮既简单又素雅。毕竟她如今是和离过的妇人,又加之刚出月子不久,实在不必太过招摇,免得落人口实。
殿内熏香袅袅,是清雅的沉水香,混着书卷的墨气。御座后是一扇紫檀木雕龙屏风,龙身蜿蜒,鳞爪森然;多宝格上列着几方田黄石印与一套青釉冰纹茶具,釉色清冷,温润含蓄。地面铺着二色金蝠纹栽绒毯,陈设陈设虽不算奢华,却处处透着不着痕迹的皇家气派。
王若弗垂首敛目,依礼参拜,声音清晰温婉:“臣女王氏,叩见官家,官家圣安。”
“平身,赐座。”一道温和而不失威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王若弗谢恩后,依言在准备好的绣墩上侧身坐下,依旧保持着恭谨的姿态,目光微垂,落在身前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仁宗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
高产粮种之事,经王太师详述,他十分清楚此乃利国利民之祥瑞,只要推广开,他这个皇帝日后必定也会因此青史留名,心中甚喜,这般功绩却是出自一闺阁妇人之手,因此对献上此物的人自然也存了几分好奇。
尤其她还是太师之女,据说年初还与夫君和离了,他就更好奇了。
王若弗依言缓缓抬头,目光快速将上首的人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御座上的天子看面容约莫三十出头,面容清俊,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却也难掩天家威仪。
虽然王若弗很快又垂下眼帘,但上首的赵祯却将她这个小动作尽收眼底。见她这般大胆窥视又迅速收敛的模样,他心下不由莞尔:这女子倒是颇有几分胆识。
而此时端坐于御案之后的宋仁宗赵祯,已然看清下首之人的样貌,纵是见惯天下姝色,他眼底仍不禁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艳。
眼前的女子,虽刚出月子不久,容色非但未见折损,反被岁月与经历悄然滋养,焕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韵致。
她身形比之少女略显丰腴,却又是恰到好处的丰盈,宛如一块被清水细细滋养过的暖玉,通体透着莹润柔和的光泽。脸颊饱满,线条流畅地收束于精巧的下颌,脖颈修长如优雅的鹅颈,即便低眉顺目,也自有一段天然风流动人。
最令人心折的,是那份超然的气度。
寻常妇人若经历和离,眉宇间难免会带些愁苦、怯懦,或是故作强硬的尖锐,可她却没有。
她像一株经历风雨后,于幽谷中静静绽放的兰,周身散发着一种洗尽铅华的沉静。那双眼眸,似古井无波,又似秋日深潭,清澈见底,却望不到尽头,里面盛着的不是愁苦,而是通透明澈的淡然,仿佛世间纷扰已不能轻易扰动她内心的安宁。这份由内而外的从容,竟比任何秾丽色彩都更加引人入胜。
平心而论,他后宫美人不少,但是如此有韵味的,却是少见。
赵桢稳了稳心神,先温言嘉奖了她献粮种的功劳,又细细询问了粮种培育的经过 —— 培育时遇到了哪些难处?如何确定能高产?若是推广到江南、北方以及大宋其他地方,又需注意些什么?
王若弗一一作答,她言语清晰,条理分明,既不过分自谦,也不居功自傲,只将功劳归于偶然发现和悉心尝试,态度不卑不亢。
她怕个鬼哟!谁不知道这仁宗是个能唾面自干的主儿,那可不就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她声音清亮如泉,谈吐间更是逻辑缜密、见解深刻,让赵桢越发欣赏。
他本打算,因这献粮种之功,册封她一个县主的爵位,以示荣宠,也算是给王家、给天下一个交代。
但此刻,看着殿下这张宜喜宜嗔、气度不凡的面容,赵桢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