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旱魃肆??与借刀计(2/2)
他手指在地图上从南向北划出一条曲折的线:“粮食最终囤积点…设在河南怀庆府(今河南焦作沁阳一带)、山西平阳府(今山西临汾)靠近陕甘的隐秘水陆码头!那里是我们控制的秘密转运点,让李若琏提前派人接应,确保安全!”
李若琏听得热血沸腾,这是大手笔!真金白银砸下去买粮,再千里转运!他立刻抱拳:“卑职遵命!立刻安排最可靠的兄弟,持殿下密令,快马赶赴天津,与沈老板汇合,并提前打通河南、山西的接应点!保证一粒米都丢不了!”
方正化则想得更深一层,带着谨慎提醒:“殿下,如此巨量购粮转运,所需银钱…恐是天文数字。工坊和商队账上…”
“钱不是问题!”朱由检斩钉截铁,“肥皂、玻璃镜、蒸馏酒,还有沈廷扬海贸的利润,加上本王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体己,全部拿出来!不够,就让陈子安想办法,把王府名下能抵押的田庄铺面都押出去!再不够…去找那些与沈廷扬交好、背景干净又有实力的南方豪商拆借!利息给高点也无妨!告诉陈子安,这是头等大事!账目可以做得漂亮点,但银子,必须第一时间到位!”
为了粮食,朱由检准备砸锅卖铁了!方正化不再多言,躬身应道:“是!老奴这就去传话给陈先生,让他全力筹措银钱!”
“记住!”朱由检盯着两人,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事代号‘输粟’。所有环节,必须绝对保密!参与人员,务必可靠!购粮、转运、囤积,皆以沈廷扬商号的名义进行,与信王府绝不能有丝毫明面上的牵连!若有人问起,就是南方豪商见机囤货,准备发国难财!明白吗?”
“明白!”李若琏和方正化同时肃然应命。他们深知此事的分量和风险。
安排完这桩关乎未来西北大局的隐秘行动,朱由检稍稍松了口气。钱粮是根本,有了粮食,才能谈后续的安置、招抚,才能避免流民彻底滑向深渊。至于高迎祥、王大梁之流…朱由检眼中寒光一闪。等粮食到了,力量积蓄够了,有的是手段收拾他们!现在,还得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他刚想让两人退下,书房门被轻轻叩响。王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大人(指李若琏),有情况!”
李若琏看了朱由检一眼,朱由检点头示意。李若琏打开门,王锐闪身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古怪和兴奋混杂的表情。
“殿下,指挥使大人!”王锐抱拳行礼,声音压得极低,“‘泥鳅’有动静了!”
“哦?”李若琏精神一振,“说!”
“那黄三,今日晌午换了身走街串巷货郎的打扮,挑着个担子,在王府西侧墙外的几条胡同转悠了大半天。卑职的人一直远远吊着,没惊动他。这厮看似在卖些针头线脑,眼睛却一直往王府后门和工坊角门那边瞟,还在几处僻静墙角做了些不起眼的标记。傍晚时分,他溜进了鼓楼西大街的‘醉仙楼’,在二楼临窗的雅座要了壶酒,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醉仙楼?”李若琏皱眉,“那地方鱼龙混杂…他在等谁接头?”
“怪就怪在这儿!”王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没等任何人!一个时辰后,他晃晃悠悠下楼,似乎喝得有点多。就在他走到醉仙楼后巷,一个僻静的拐角处时…突然!从旁边蹿出两个蒙面汉子,手持短棍,二话不说,对着黄三就是一顿闷棍!下手又快又狠,专打关节和软肋,那黄三连惨叫都没发出几声,就被打翻在地,像条死狗一样瘫着了!”
“被人打了闷棍?!”李若琏愕然,这发展完全出乎意料。“谁干的?看清了吗?”
“动手的人动作极快,显然是老手!得手后立刻钻入旁边的小巷,消失得无影无踪。卑职的人怕暴露,没敢跟太近,只隐约看到那两个蒙面人身形精悍,穿着像是…像是京城里大户人家护院的短打衣裳。”
书房内一片寂静。方正化眯起了眼,若有所思。朱由检的手指又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起来,节奏缓慢而带着一种洞悉的意味。
“然后呢?”李若琏追问。
“然后更奇怪了!”王锐舔了舔嘴唇,觉得这事透着邪性,“那俩蒙面人刚跑,还没等卑职的人想好要不要上前‘捡尸’,巡街的顺天府衙役就‘恰好’溜达到了那条后巷!他们发现了昏死过去的黄三,立刻咋咋呼呼地把他抬走了,说是送医救治,还嚷嚷着要抓凶徒!整个过程…快得像排演好的!”
李若琏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顺天府衙役?他们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吧?”
“是啊,大人!”王锐也觉得蹊跷,“就像是…专门等着去‘收场’一样!”
朱由检忽然笑了,笑声很轻,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他看向李若琏和方正化:“你们说,这像是谁的手笔?”
方正化眼中厉芒一闪,尖声道:“殿下,这分明是苦肉计加撇清计!崔应元这条老狗,发现‘泥鳅’可能暴露了,甚至可能被咱们盯上了!他舍不得这条好用的‘泥鳅’彻底废掉,又怕被咱们顺藤摸瓜抓到他头上!所以,干脆自己派人把‘泥鳅’打一顿,再让顺天府的人‘及时’出现把人弄走!这样一来,‘泥鳅’的伤有了‘合理解释’——街头斗殴遇袭,与探查王府无关!他崔应元也能把自己摘干净!顺天府那边,多半也得了东厂的招呼,不会深究,随便找个街头混混顶罪了事!”
李若琏也反应过来,咬牙骂道:“好个奸猾的老阉狗!断尾求生!够狠!”
“不止是断尾求生。”朱由检的笑容敛去,眼神变得锐利如鹰隼,扫过李若琏和王锐,“他这是在警告我们。警告我们,他知道了我们在查他。警告我们,他的人就算折了,我们想抓他的把柄,也没那么容易。更是在试探…试探我们的反应,试探我们的深浅!”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崔应元这一手玩得确实漂亮,既保住了人(虽然暂时废了),又撇清了自己,还反将一军,传递了无声的威胁。
“那…殿下,我们接下来?”李若琏请示道,心中憋着一股火。被人这么耍了一顿,实在窝囊。
朱由检沉默片刻,缓缓道:“将计就计。他不是想摘干净吗?那我们就当不知道‘泥鳅’是谁的人。让顺天府去‘查’那起街头斗殴案好了。你的人,表面上撤回来,别再盯顺天府和那个黄三了。”
“撤回来?”李若琏一愣,有些不甘心。
“明面上撤。”朱由检强调,“暗地里…给我盯死那个被顺天府‘救走’的黄三!他住哪家医馆?伤情如何?何时出院?出院后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还有…那两个动手的蒙面人,穿着像大户人家的护院?给我查!查查那几天,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尤其是和崔应元、田尔耕走得近的勋贵、官员府邸,有没有护院‘请假’或者‘外出办事’的!一丝线索都不能放过!崔应元想撇清?本王偏要把他这根断掉的尾巴,再给他接回去!看看这尾巴后面,到底连着哪条毒蛇!”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冷静而危险的光芒:“记住,我们现在要的不是打草惊蛇,是…引蛇出洞!他既然敢试探,那就让他看看,他惹上的,到底是什么人!”
李若琏和王锐精神大振,齐声应道:“卑职明白!” 两人眼中燃起了斗志,方才的憋屈一扫而空。跟殿下斗?崔应元这条老狗,怕是打错了算盘!
书房内灯火摇曳,将朱由检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如同蛰伏的猛兽,静待着猎物的下一步动作。京城的暗流,因为一条被打断腿的“泥鳅”,变得更加汹涌诡谲。而千里之外的陕甘,饥饿的火焰,正在无声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