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朝堂的浊浪(1/2)
西山皇庄,“盘龙洞”秘库的入口被最后一块精心伪装的“岩石”彻底封死,与周围的山体浑然一体。方正化抹了把额头的汗,脸上却带着卸下千斤重担的轻松,对着刚走出秘库的朱由检躬身道:“殿下,妥了!耗子打洞都别想悄没声儿地摸进来。”
朱由检点点头,目光扫过洞口伪装得天衣无缝的岩壁,又落在方正化那张明显瘦削了一圈的老脸上。这位大总管最近几个月为了“盘龙洞”和应付魏忠贤的试探,心力交瘁,连下巴都尖了。“方伴伴辛苦了,”朱由检的声音里带着少有的温和,“洞里的‘家当’,可都是你带着人一凿子一铲子,夜里当耗子刨出来的。”
方正化连忙摆手:“殿下言重了,老奴分内之事。就是……”他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一丝肉痛的表情,“这‘盘龙洞’耗资着实不菲。光是那水泥,宋先生恨不得把石灰石当白面筛,还有那些消音的厚毡毯,比给大象做被子还费料!更别提日夜赶工,给工匠们加餐补的鸡鸭鱼肉,银子流水似的往外淌……”他掰着手指头,仿佛每一根指头都在滴血。
朱由检嘴角微扬,拍了拍方正化的肩膀:“银子花了,听见响动就好。放心,过几日沈掌柜那边的海船就该回来了,新一批银镜和‘信王醉’出手,保管把咱们的‘耗子洞’本钱赚回来,还能再刨几个出来。”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况且,这银子花在刀刃上,总比堆在库房里发霉,最后便宜了某些蛀虫强,对吧?”
方正化一愣,随即想起李若琏每日递上来的那些触目惊心的密报,脸上的肉痛瞬间变成了深恶痛绝,狠狠啐了一口:“呸!殿下说的是!便宜了那些杀才,不如拿来喂狗!狗还知道摇摇尾巴呢!”他这愤愤不平的模样,倒冲淡了几分连日劳作的疲惫。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李若琏的身影如同融入林间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朱由检面前,脸色比这初冬的天色还要阴沉几分。
“殿下。”李若琏抱拳行礼,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京城…快成魏阉和他那群狗腿子的‘欢乐窝’了!浊浪滔天,臭不可闻!”
“哦?”朱由检眉梢一挑,并未意外,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说说看,咱们的‘九千岁’和他的‘虎彪’们,又搞出了什么新花样?”
三人移步至工坊深处一间门窗紧闭、厚毡毯遮得严严实实的密室。油灯如豆,映照着李若琏铁青的脸。
“魏忠贤那老阉狗,”李若琏一开口,火药味就冲得呛人,“前日刚被加封‘上公’!他那个姘头客巴巴,也晋位‘奉圣夫人’!陛下…天启爷如今是彻底被他们蒙蔽了心窍!批红用印,全凭那老阉狗一张嘴!司礼监的王体乾,就是个只会磕头应‘是’的应声虫!”
朱由检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在粗糙的木桌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记录着阉党又向上爬升的一级台阶。
“这还不算,”李若琏从怀里掏出一份卷得紧紧的纸卷,小心翼翼地摊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属下整理了近期阉党核心及其爪牙的擢升名单和‘功绩’,堪称一份‘刮地三尺锦标赛’排行榜!”
他指着名单最上端:“头名状元,崔呈秀!这厮攀附魏阉最快,如今已贵为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执掌兵权与监察大权!他上任第一把火,就是把辽东前线那些不肯给魏阉‘孝敬’、或者跟东林沾点边的将领,找了个‘畏敌怯战’、‘糜饷误国’的由头,该撤的撤,该杀的杀!空出来的位置,全换上了他的门生故旧,或者肯花大价钱买官的蠢货!听说辽东经略的位置,被他明码标价,十万两白银起跳!这哪是打仗,这是开‘官帽子铺’呢!”李若琏气得直喘粗气,仿佛那十万两是从他心口剜走的肉。
朱由检眼神一凝,辽东!那是心头大患!崔呈秀如此折腾,无异于自毁长城!他强压下怒火,示意李若琏继续。
“榜眼,田尔耕!”李若琏的手指往下移,“这厮现在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咱们锦衣卫的牌子,算是彻底被他砸在地上,还踩了几脚,沾满了屎尿!他上任后,把诏狱变成了他魏家的私刑房!构陷勒索,无所不用其极!杨涟、左光斗等几位大人的‘罪证’,就是他和许显纯这俩活阎王炮制出来的!据说现在京城里有点家底的,晚上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生怕被田尔耕的番子安个‘通敌’、‘诽谤九千岁’的罪名抓进去,不榨干最后一滴油水别想出来!锦衣卫的飞鱼服,现在穿出去,百姓都绕着走,嫌晦气!”李若琏说到最后,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屈辱和悲愤。他祖上就是锦衣卫,看到祖宗基业被如此糟蹋,比割他的肉还疼。
“探花,吴淳夫!”李若琏的手指带着恨意戳在纸上,“工部尚书!这老贼别的本事没有,刮地皮的本事一流!打着给九千岁修生祠、建牌坊的旗号,巧立名目,加征赋税!河工款?挪了!军器制造费?截了!全填了他魏家生祠那个无底洞!听说光苏州一地,为了给他采办上等金丝楠木,就逼得三家木行破产,一个老掌柜上了吊!他管的那叫工部?分明是魏家的‘私房钱提款机’!”
朱由检的指尖在桌面上划出深深的刻痕。工部!国之重器!竟被如此糟蹋!这每一分被贪墨的银子,未来都可能变成射向大明军民的箭矢!
李若琏喘了口气,继续点名:“还有那都察院的‘模范标兵’李夔龙!身为御史,不纠劾百官,专司拍马!谁给魏阉的生祠捐钱多、修得快,他就上表歌功颂德,夸谁‘公忠体国’!谁要是敢皱下眉头,或者捐得少了慢了,立刻弹劾奏章如雪片般飞去,轻则丢官,重则下狱!都察院的风闻奏事之权,成了他勒索百官、讨好阉党的利器!这官当的,比街头的泼皮无赖还不如!”
“吏部的周应秋,外号‘周日万’!”李若琏的语气充满了鄙夷,“掌管天下官员升迁考核!如今想升官?行!明码标价!知县多少,知府多少,道台多少!童叟无欺!一手交钱,一手给官凭告身!没钱?门儿都没有!有才?顶个屁用!他还‘贴心’地推出了‘魏家生祠专项捐’,捐得多的,考评一律‘卓异’,升官指日可待!捐得少的或者不捐的?‘才力不及’、‘浮躁’的帽子等着你!好好的吏部天官,干成了人口贩子!”他模仿着市井小贩的腔调,“瞧一瞧看一看啊,七品县令,只要五千两!附赠‘九千岁保佑升官发财’护身符一张!”
密室里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方正化听得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想骂又不知从何骂起,最后只能狠狠地跺了跺脚。宋应星不知何时也溜了进来,站在角落里,听着这些闻所未闻的官场“奇闻”,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震惊和悲哀,喃喃道:“国之蠹虫…蠹虫啊…如此下去,国将不国…”
朱由检始终沉默着,只是那双眼睛,在昏暗的油灯下,亮得吓人,像两块淬了寒冰的黑曜石。他拿起李若琏那份沉甸甸的名单,走到角落一张简陋的书案前。案上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没有任何标识的册子。他提笔,沾了沾墨。
他没有写名字,而是用一种只有他自己和核心几人才能看懂的、融合了简体字、符号和字母的“密码”,开始记录:
> 1625年冬,魏逆势炽,党羽遍植。
>
> * **兵部\/左都御史 - ‘Fe’ (铁锈,喻其腐蚀兵权与纲纪):** 崔呈秀。辽东将门清洗,卖官鬻爵,价:经略10万两+。行为:自毁长城,资敌。
> * **锦衣卫都指挥使 - ‘hgS’ (朱砂,色艳而毒):** 田尔耕。诏狱私刑,构陷勒索(杨、左等案)。行为:鹰犬噬主,毒染缇骑。
> * **工部尚书 - ‘cu’ (铜,喻其敛财):** 吴淳夫。借修生祠横征暴敛,挪用河工、军器款。行为:竭泽而渔,毁其于内。
> * **御史 - ‘h2S’ (硫化氢,恶臭):** 李夔龙。以弹劾勒索,专事谄媚(生祠捐)。行为:言官失节,臭不可闻。
> * **吏部尚书 - ‘Au’ (金):** 周应秋。官位明码标价(知县5千两起),设‘生祠捐’挂钩考评。行为:市侩卖官,败坏吏治本源。
> * **东厂理刑官 - ‘h2So4’ (浓硫酸,蚀骨):** 许显纯。田尔耕搭档,诏狱酷刑主要执行者(杨、左等)。行为:酷吏,虐杀忠良。
> * **太仆寺少卿 - ‘pb’ (铅,沉重而污):** 梁梦环。奔走串联,刺探消息,构陷打手。行为:爪牙耳目,污秽之流。
> * **御史 - ‘As’ (砒霜):** 倪文焕。专司弹劾异己,手段阴狠。行为:毒舌暗箭,构陷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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