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火药的嘶吼 上(2/2)
“第二组,”朱由检摸着下巴,回忆着后世黑火药的最佳配比,“硝……七成半!硫磺……一成半!木炭……一成!”他报出比例,“就按这个配!”
这个比例一出,张老头的手就顿住了,眼睛瞪得像铜铃:“殿下!这……这炭也太少了!硫磺也少了!这……这能响吗?”
“响不响,试过才知道嘛!”朱由检浑不在意,催促道,“快称!快称!还有第三组呢!”
他指着最后一个空盆:“第三组,硝七成!硫两成!炭……还是一成!”这个比例硝少了些,硫多了点。
宋师傅运笔如飞,将三个配比清晰地记录下来,同时在旁边注明:“甲组:祖传七二一;乙组:殿下新方七五、一五、十;丙组:七、二十、十。”
张老头苦着脸,一边嘟囔着“胡闹……胡闹啊……”,一边还是小心翼翼地按照朱由检的要求称量好了三份不同配比的原料,分别倒入三个大石臼中。
“捣!”朱由检一声令下。
几个工匠立刻抱着沉重的硬木杵,“咚咚咚”地砸了起来。沉重的木杵撞击着石臼里的粉末混合物,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响。粉末在撞击下不断混合、挤压、翻滚。
朱由检背着手,像个监工的小地主,绕着捣药的工匠们踱步。他时不时凑过去看一眼石臼里的混合情况,鼻翼翕动,嗅着空气中弥漫开的越来越浓的硝硫混合的独特气味。这气味刺激着鼻腔,带着一种干燥的、隐隐的危险感。
“要匀!要像和面一样,水乳交融!”他指点着,“光捣不行,中间要翻动几次!确保每一粒硝,每一粒硫,每一粒炭,都亲密无间地抱在一起!谁也别想搞小团体!”
在他的“科学指导”下,工匠们捣捣停停,不时用木片将臼底的粉末翻上来。足足捣了小半个时辰,朱由检才喊停。
三堆不同配比的火药粉,静静地躺在石臼里。颜色略有差异,甲组(七二一)颜色最深,近乎纯黑;乙组(七五一五十)颜色稍浅,带点灰黑;丙组(七二十十)则显得更灰一些。
“殿下,接下来……?”张老头看着这三堆“离经叛道”的火药粉,心里直打鼓。
朱由检脸上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他走到工坊角落里一个特意用厚实青砖砌成的、半人多高的方形小堡垒前。堡垒上方开了个碗口大的小洞,里面斜斜地放置着一根手臂粗的厚壁铁管,铁管尾部留有小孔。
“点火?不不不,太危险,太不优雅了。”朱由检摇摇头,从旁边拿起一个特制的小木勺,舀了一平勺甲组的七二一火药粉,小心翼翼地通过小洞倒入那根铁管的尾部。“咱们先来个‘文火慢炖’。”
他示意一个工匠点燃一根细长的线香,小心翼翼地凑近铁管尾部预留的小孔。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张老头更是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嘴里无声地念叨着祖宗保佑。
线香的火头轻轻触碰小孔。
嗤——!
一声轻微的、带着点尖锐的嘶鸣响起。铁管口猛地喷出一股不算特别浓、但也绝不容忽视的白烟,像一条受惊的小白蛇,倏地窜出,瞬间弥漫开来,带着浓烈的硝烟味,直冲工坊的屋顶。
“咳咳咳……”离得近的几个工匠猝不及防,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差点出来。
烟雾散去,众人凑近那砖砌的小堡垒口往里看。铁管里空空如也,火药粉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管壁上留下些微黑色的痕迹。
“这……这劲儿……”一个年轻工匠揉着被熏红的眼睛,惊讶道,“比咱们以前做的好像冲点?”
张老头也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残留的气味,脸上的紧张变成了疑惑:“是……是比寻常的烟大些,劲儿也足些。可……可这也没炸啊?”他看向朱由检,眼神里带着点“你看,还是得靠老祖宗”的意思。
朱由检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用木勺舀起一勺乙组的火药粉——那份被他“科学减肥”过的七五、一五、十配比。同样的分量,同样的操作。
线香再次凑近小孔。
嗤——!
这一次的声响明显不同!更加短促,更加有力,带着一种撕裂空气的爆鸣!一道明显的橘红色火舌猛地从管口喷出,足有半尺长!伴随着一声沉闷得多的、仿佛什么东西在狭窄空间里狠狠捶了一拳的“嘭”响!
更浓、更刺鼻、颜色也更深一些的黄白色烟雾如同炸了锅的蜂群,汹涌地喷薄而出,瞬间将整个工坊门口都笼罩了!那烟雾带着灼人的热浪和强烈的刺激性,比刚才猛烈了何止一倍!
“咳咳咳咳!!我的眼睛!”
“哎哟!呛死老子了!”
“这烟……这烟有毒吧!”
离得最近的几个工匠,包括宋师傅在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浓烟呛得涕泪横流,连连后退,拼命地扇着眼前的烟雾。方正化在门外也被烟雾波及,呛得闷咳了两声,但他身形丝毫未动,只是警惕地眯起了眼,手已经按在了腰间。
烟雾缓缓散开,众人狼狈地抹着脸,心有余悸地看向那个砖砌堡垒。只见那根厚壁铁管的管口,竟然被熏得有些微微发红!管口边缘,甚至能看到一点极其细微的、被高温灼烧变形的痕迹!
“嘶……”张老头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死死盯着那发红的管口和残留的浓烈硝烟,刚才那点“祖宗保佑”的自信瞬间被炸得粉碎。他猛地扭头看向朱由检,声音都变了调:“殿……殿下!这……这乙组的药……它……它劲头不对啊!邪门!太邪门了!”
宋师傅虽然也被呛得够呛,但此刻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记录本上“乙组:七五、一五、十”那几个字,仿佛看到了绝世珍宝!刚才那瞬间爆发的火舌和沉闷的声响,还有这明显异常的反应,都强烈地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这绝不是巧合!
朱由检却仿佛早就料到这结果,他淡定地用小木勺刮了刮勺底残留的药粉,看着那微微发红的铁管口,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众人咳嗽的余音和心头的震撼:
“急什么?这才哪到哪?张师傅,您看,这‘减肥’后的火药,脾气是不是大了点?它这是在嫌以前的方子……太肥了,跑不动呢!”
他掂了掂手里的小木勺,目光投向了最后一份,丙组的火药粉——那份硝少硫多的“异端”。工坊里,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惊魂未定的张老头和兴奋莫名的宋应星,都随着他的动作,聚焦在了那堆颜色偏灰的药粉上。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强烈好奇的寂静,在弥漫的硝烟味中悄然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