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火与铁的淬炼 上(1/2)
老周一声炸雷似的吼叫,震得朱由检差点从垫脚的石头上栽下来。 “铁水!殿下,成了!铁水出来了!”
炼铁炉口,一股刺目的、近乎白炽的粘稠熔流,带着毁灭性的高温和几乎令人窒息的热浪,正从出铁口缓缓淌出,流入下方粗糙的泥槽。那光芒映照在老周那张被煤灰、汗水糊得看不清五官的脸上,混合着极度的疲惫与一种近乎疯狂的虔诚喜悦。
朱由检的心跳得比风箱的鼓动还快,攥紧的小拳头里全是汗。成了?真成了?他强压着扑过去的冲动,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细,却努力绷出几分沉稳:“周师傅,稳住!按之前说的,慢慢来!”
“殿下放心!老汉晓得!”老周的声音都在发颤,他死死盯着那流淌的“火蛇”,指挥着两个同样激动得手脚发抖的徒弟,“稳着点!别让渣子混进去!引流槽!快!把口子对正!”
空气仿佛被点燃了,热浪扭曲了视线,作坊里只剩下风箱沉闷的喘息、铁水流动时低沉的咆哮、以及几个男人粗重的呼吸。焦炭燃烧特有的硫磺味混合着高温灼烧泥土的气息,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
朱由检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这已经不是他记忆里那个小打小闹的坩埚了。在他的“点拨”(主要是原理灌输和死磕精神压迫)下,老周带人硬是摸索着砌出了这个结构相对复杂、带风道和炉缸的“小高炉”,虽然原始得可怜,但已经是划时代的产物。
铁水终于流尽,流入预制的土范中,渐渐失去那骇人的光芒,凝固成几块黑黢黢、形状不规则的铁坨。
“快!钳子!夹出来!”老周嗓子都喊劈了。
徒弟们七手八脚,用粗大的铁钳夹起一块还在散发着暗红余热的铁坨,放到旁边的铁砧上。铁砧接触的瞬间,发出“嗤”的一声轻响,腾起一小股白烟。
整个作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围了上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块丑陋的铁疙瘩。方正化不知何时也凑到了朱由检身边,手里还捏着块半湿的汗巾,紧张得忘了擦汗,只下意识地想往朱由检身前挡,被朱由检不动声色地扒拉开了。
老周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他抄起旁边一把沉重的铁匠锤,高高举起,然后带着全身的力气,狠狠砸了下去!
当——!”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铁砧猛烈震动。那铁坨……应声裂开了一道缝!
“嘶……” 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老周眼睛瞪得溜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砸开的是块铁。他再次举锤,这次力道轻了些,带着试探。
“当!”
裂缝扩大,露出了里面灰白色的断口。
老周丢掉锤子,不顾余热烫手,直接上手掰开那块铁。他粗糙的手指在断口处反复摩挲,又拿起一小块碎片凑到眼前仔细看,甚至还用牙齿咬了咬(朱由检看得眼角直抽抽)。
片刻的死寂后,老周猛地抬起头,脸上所有的皱纹都因激动而扭曲着,声音带着哭腔:“殿下!成了!真的成了!这是生铁!好铁!比咱们以前用木炭炼出来的,强出不知道多少去!您摸摸看!这断口!这颜色!”
他不由分说地把一块还温热的碎片塞到朱由检手里。
朱由检忍着烫,也学着老周的样子摩挲断口。灰白色,晶粒相对细小均匀,没有太多蜂窝状的气孔,也没有那种木炭炼铁常有的、像豆腐渣一样的疏松感。虽然离他认知里的“好钢”还差十万八千里,但这质地,放在大明万历年间,绝对算得上优质生铁了!足以打造坚固的农具,甚至……作为军工的基础!
一股巨大的热流瞬间冲上朱由检的头顶,冲得他眼前都有些发花。不是炉火烤的,是纯粹的、巨大的成就感!物理定律没有背叛他!知识的力量在这个时空第一次结出了如此具象、如此沉甸甸的果实!
“好!好!好!”朱由检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周师傅,诸位师傅,辛苦了!重重有赏!今晚加肉!每人再加半斤‘信王醉’!”
“谢殿下恩典!”作坊里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疲惫一扫而空,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几个徒弟更是激动得互相捶打起来。
方正化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赶紧掏出汗巾给朱由检擦额头上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激动的汗。
“殿下,这焦炭……神了!”老周看着地上那堆黑乎乎、不起眼的焦炭,眼神像是在看稀世珍宝,“火旺,烧得透,烟还少!就是……就是这铁块,好像太硬了?”他拿起另一块冷却的铁坨,掂量着,又用锤子敲了敲边缘,发出沉闷的脆响,“比咱们以往打的生铁硬不少,怕是……不太好锻打?”
朱由检早就料到这一点。焦炭燃烧温度远超木炭,炼出的生铁含碳量更高,杂质更少,自然也更硬更脆。这既是优点(强度高),也是缺点(加工难度大)。
“硬点好!”朱由检小手一挥,斩钉截铁,“硬才能做更锋利更坚固的东西!至于难打……”他狡黠地眨眨眼,“周师傅,还记得我之前画的那个,带轮子、能转圈的东西吗?”
“车……车床?”老周有些不确定地问。那图纸画得挺怪,一个架子,上面有个能转的轴,还有几个可以移动的刀架子,他当时看了半天也没太明白怎么用。
“对!就是它!”朱由检小脸上闪烁着智慧(或者说折腾人)的光芒,“硬铁不怕,咱们给它‘旋’!‘车’!有了那家伙,再硬的铁,也能给它整得服服帖帖!咱们现在有焦炭,有好铁,下一步,就做那个!”
老周看着自家殿下那闪着光的眼睛,再想想那图纸上复杂精密的玩意儿,刚因为炼铁成功而松懈的神经瞬间又绷紧了。他有预感,这“车床”的活儿,恐怕比这炼焦、炼铁加起来还要磨人!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快要被锤子震裂的虎口,心里哀嚎:殿下,您这“格物”,格的是老汉的命啊!
就在这时,作坊门口光线一暗。李若琏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他穿着普通的青布袍子,但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鹰。他目光快速扫过炉子、地上的铁块、欢呼的工匠,最后落在朱由检身上,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显然不太适应这里浓烈的烟火气和汗臭味。
朱由检心头一动。李若琏这时候来,肯定不是来参观炼铁的。
“方伴伴,你留在这里,和周师傅一起把铁块收好,清点一下分量。再开一坛酒,让师傅们好好歇歇,但不许喝醉!”朱由检迅速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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