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新花开老根抖（1/2）

雷声过后，大雨如注，洗刷着京城每一寸青石板，也仿佛在涤荡着百草苑中郁结的旧怨。

然而，沈流苏深知，仅凭一道律令，远不足以撑起一片朗朗乾坤。

律法是刻在石碑上的死物，唯有当它化为无数人心中恪守的准则时，才能拥有生命。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一道盖着香衡使印信的告示，被张贴在了京城各大要道，甚至送往了各州府衙门——《香政大考令》。

告示内容石破天惊：香衡司新立，为正天下香事，肃清流毒，特开大考，面向大晏万民，招募懂香识草、明辨药理之士。

不问出身，不论文武，不分男女，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赴京应试。

一经录用，即为香衡司吏员，享朝廷俸禄，司掌天下香品监察之权。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道前所未有的政令，在民间引发了剧烈的骚动。

然而，头三天，百草苑门前却门可罗雀。

世家子弟对此嗤之鼻尖，认为“香”乃闺阁玩物，乃商贾贱业，与之为伍，有辱斯文。

而真正的香工药农，又多出身微贱，或世代背负着“匠籍”的枷锁，对那高高在上的官府充满了畏惧与不信，谁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前程？

新花已然含苞，盘根错节的老根，却仍在地下死死地扼住土壤。

沈流苏站在百草苑的望楼上，看着空荡荡的报名处，神色平静无波。

她对身边的侍女道：“传我命令，将苑中库藏的‘三清防疫香’取出，制成香囊，分发给宫中所有染上时疫的内侍和宫女。另外，在百草苑门口设一处施药点，由香户出身的女吏，公开为百姓诊脉，并发放防疫香囊。”

此时，一场不大不小的时疫正在宫廷底层蔓延，太医院人手紧张，且多为贵人们服务，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底层宫人的死活。

命令一下，百草苑的女吏们立刻行动起来。

她们将藿香、佩兰、艾叶等草药按秘方配比，打粉装入一个个精致的素色锦囊中。

那清冽而独特的草药香气，很快便在宫中各处角落弥漫开来。

奇迹发生了。

那些终日咳嗽、浑身乏力的内侍宫女，在佩戴香囊后不过一日，症状便大为缓解。

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出宫外。

百草苑门口的施药点，从最初的无人问津，到后来排起了长龙。

一名香户女吏，仅凭一双巧手，几味草药，便让无数病患转危为安。

“香”不再是靡靡之音的陪衬，而是救死扶伤的良药！

“贱业”竟能活人性命！

第五日，天还未亮，百草苑外已是人头攒动。

有衣衫褴褛、满身尘土的采药人，有来自南疆、身怀异术的香料商人，有家道中落、手捧祖传香谱的落魄书生，甚至还有几名蒙着面纱、不愿暴露身份的世家女子。

他们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光——希望。

沈流苏亲自在百草苑设下三关。

第一关“闻香识源”，考生需在百种香料混合的熏香中，分辨出至少十种原料。

第二关“对症制药”，根据病症描述，现场配制对应的药香。

第三关“以毒攻毒”，解开一道由她亲手调配的、无致命危险却能让人陷入幻觉的复合香毒。

考场之内，人生百态，尽显其间。

萧玦一身便服，悄然立于高台之上，与沈流苏并肩，俯瞰着这场别开生面的“科举”。

他的目光，被一个瘦弱的盲童吸引了。

那孩子不过十岁上下，被家人牵着手，却在“闻香识源”一关中，仅凭鼻尖轻嗅，便准确无误地说出了十七种香料的名字，甚至最后还皱着眉补充了一句：“大人，这其中的龙涎香，似乎混入了不足半成的鲸蜡，气味虽近，却失其醇厚，多了分俗腻。”

考官大惊，取来原料核对，果然如此！

萧玦”

沈流苏却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清冷而坚定：“陛下，不可。”

萧玦眉头微蹙：“为何？制度为选贤能，他既是贤能，为何拘于形式？”

“陛下可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沈流苏直视着他，目光中没有丝毫退让，“今日臣为他破例，是怜其才；明日，便会有人以权势、以人情，逼臣破例。法度一旦因怜悯而开了口子，最终，必将被无穷无尽的人情与私欲彻底腐蚀。制度之立，首在公正，而非怜悯。”

她顿了顿，语气稍缓：“但臣可为他增设一门‘实务课’。命他以嗅觉为眼，独立完成一次对贡品的安全审查流程。若他能凭借天赋完成使命，便是通过了考核。这，是规矩之内对他才能的尊重。”

萧玦久久地凝视着她。

她眼中那份超越了个人情感的冷静与执着，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敬畏。

他从未在任何一个后宫女子眼中，看到过这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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