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集 无挂之境(2/2)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仰起脸,举着一块槐花糕递到双经渡面前,眼睛像浸了水的黑葡萄:“先生,甜的,您尝尝。”
双经渡蹲下身,接过那块还带着热气的糕点,咬了一小口,清甜的槐花香在舌尖散开,带着质朴的暖意。他看着孩子们雀跃的笑脸,又看了看王婆婆满足的神情,心中忽然一片澄明——所谓“医者仁心”,所谓“禅意生活”,或许本就藏在这些寻常的烟火气里。
回到内室时,夕阳已沉得更低了,将天边染成一片金红。青禾正小心翼翼地将《双经要略》的书稿一页页摞好,见他进来,忽然问道:“师父,您说……人这一辈子,到底求什么呢?”
双经渡坐到窗边,将剩下的半块槐花糕放在唇边,却没有再咬。他望着窗外渐渐模糊的树影,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年轻时,我求‘技’,总想着把医术练到极致,能治天下难症;后来,遭了变故,求‘理’,想弄明白人心为何会偏,世事为何不公;再后来,守着这医馆,才慢慢明白,其实什么都不用求。”
青禾愣住了:“什么都不用求?”
“嗯,”双经渡点头,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案上的书稿,“你看这字,写出来便有了它的去处;你看这药,配好便有了它的用处;你看这人,来了便有了他的缘法。强求不得,强留不住,顺其自然,便是最好。”
他拿起那本《千金方》,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一行字给青禾看:“孙思邈说‘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这‘无欲无求’,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做了之后,不执着于结果。就像这医馆,每日人来人往,有人痊愈,有人离去,我只管尽心医治,至于他们此后的路,便由他们自己走了。”
青禾望着师父平静的侧脸,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忽然想起前几日,师父收到那老者托人送来的密信时,也是这般平静——明明信中说当年构陷之事背后有废太子旧部的影子,是足以搅动朝局的大事,师父却只是将信转呈给李修远,依旧每日坐诊、读书、批注医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师父,”青禾轻声问,“您就不怕那些人再来找您麻烦吗?废太子旧部虽被肃清,可谁知道暗处还有没有别的势力……”
双经渡合上书,目光落在窗外那棵石榴树上,去年冬天修剪时留下的断枝处,此刻竟冒出了一点新绿。他微微一笑:“怕,便会生‘碍’;有‘碍’,心便不净;心不净,又如何治病,如何立身?《金刚经》里说‘无有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你看这树,经了风霜,断了枝桠,依旧能抽出新芽,只因它从不执着于‘过去’,只守着‘当下’的生机。”
他顿了顿,看向青禾,眼神温和却带着力量:“咱们行医之人,守的是‘救死扶伤’的本心,只要这颗心不动,任他风雨来袭,自有定数。”
青禾似懂非懂,却觉得师父的话像一股暖流,淌过心头,驱散了他心中的不安。他看着桌案上那叠厚厚的《双经要略》,忽然想起一件事:“师父,这本书定稿之后,打算如何流传?要不要请陛下题个字,或是送到太医院刊印?”
双经渡摇了摇头:“不必。我已托李修远将书稿抄录几份,一份留在医馆,供后世弟子研习;一份送予晋王,他如今心系百姓,或许能让此书在民间多些用处;还有一份,便藏在城郊的古寺里,让它随晨钟暮鼓,静待有缘人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却让青禾心中一震。他忽然明白,师父早已将“名”与“利”看得透彻——着书不是为了留名,而是为了“传承”;传承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有用”。
夕阳终于沉入地平线,天边的金红渐渐褪去,换上了一层淡淡的暮色。医馆里点起了油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药柜、桌椅,还有那双静静摊开的书稿。
双经渡重新拿起《双经要略》的最后一页,上面只有四个字,是他用蝇头小楷写的——“无有挂碍”。笔尖的墨迹已干,却仿佛还带着他落笔时的沉静与通透。
青禾站在一旁,看着师父指尖落在那四个字上,久久没有移开。他忽然觉得,师父这一生,看似平淡,守着一间医馆,救着寻常百姓,却早已在这平淡中,活出了最不寻常的境界。
“师父,”青禾轻声问,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认真,“您此生所求,皆已得偿了吗?”
双经渡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星子,唇边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那笑意里,有释然,有温和,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悠远。
他终究没有说话,只是指尖在“无有挂碍”四个字上,轻轻点了点。
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医馆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沉稳而悠长,仿佛在为这一日的落幕,画上一个安宁的句号。
只是,这医与禅的智慧,这“无有挂碍”的心境,真的会就此定格在这盏油灯下吗?当《双经要略》流入世间,当晋王带着这份通透行走于朝堂,当青禾接过师父的衣钵,又会有怎样的故事在岁月中缓缓铺展?
想知道这医道禅心如何流转世间?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