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白夜潜行者(1/2)
清晨五点,天刚蒙蒙亮,整个城市却已经苏醒, 空气中混合着从工厂烟囱排出的煤烟、晨雾以及和路边早餐摊食物蒸气的味道。
偶尔有工厂拉响的提醒工人上工的汽笛声、小贩推着独轮车的吱呀声、黄包车的脚步声。昏暗的路灯下,是络绎不绝的、步履匆匆的工人人群。
他们穿着粗布衣服,沉默地走向工厂区。嘈杂的吆喝声、湿漉漉的地面、带着露水的蔬菜、以及摩肩接踵的主妇和佣人挤满了菜市场 。
虽然市民生活基本恢复正常,但这种“正常”是建立在巨大创伤和新的紧张局势之上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战后常态”。
一个身着工装、脸色苍白的青年,迅速融入沪上错综复杂的街巷中。
他压低了帽檐,锐利眼神藏在厚重的眼镜口闲聊的妇人——任何一丝异常都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他的目的地是沪西的一处备用联络点,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启用。
他绕了很大的圈子,时而穿入喧闹的菜场,时而拐进寂静无人的小巷,反复确认身后没有“尾巴”。
伤口在每一次动作下都隐隐作痛,甚至有新鲜的血丝渗出,冷汗不断从额角滑落。他咬紧牙关,依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身体和精神的极度疲惫。
最终,他来到一片看起来像是中产阶级居住的里弄区域。这里的房子看起来大同小异,门牌号也并非完全连续。他走到一扇看似普通的黑漆大门前,“门牌号是“愚园路xxx弄xx号”。
他没有立即敲门,而是如同走错路一般,自然地经过,目光飞快地扫过门楣上方——那里似乎不经意地放着一小盆枯萎的茉莉花盆栽。
心中稍定,这是表示“危险,但可紧急启用”的暗号。
他继续往前走,拐过另一个路口,在一家卖烟纸店门口像是歇脚般停留了片刻,再次观察四周。确定安全后,他才迅速折返,回到那扇黑漆大门前。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抬手叩门。节奏是两长、一短、再三长。
门内寂静了片刻,然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门没有完全打开,只拉开一条缝隙,一双警惕的眼睛在门缝后打量着他。
青年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老家带来的新茶,掌柜的让赶紧送来尝尝鲜。”
门后的眼睛在他苍白的脸色和不合身的衣服上停留了一瞬,特别是他肩头那处颜色略深、微微洇湿的区域。门缝稍稍扩大,一个低沉的声音回应:“今年的六安瓜片雨水不好,味道冲了,掌柜的正愁呢。”
暗号对上。
门立刻被拉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青年闪身而入,门随即在他身后迅速关上,插销落下,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面容普通得像任何一个小业主的男人,穿着灰色的短褂,但眼神沉稳机警。他迅速搀扶住几乎要虚脱的青年进到屋内坐下,转身把门关好。
“惊蛰同志?你怎么……”男人的声音带着震惊和急切,“老家急电,说你很可能已经暴露牺牲了!我们正在执行紧急预案,切断一切横向联系!”
“差一点……老顾的消息送到了吗?”被称作“惊蛰”的青年靠在墙上,喘着气急切地问道,这是他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送到了!你冒死传出的警报非常及时!及时切断了几条线,樵夫同志那边联络站已经废弃,你这条线的同志已经紧急转移了。还有,白雀园和麻城‘祖田被圈’消息已经传回,‘老家’急电问具体情况。”男人语速很快。
惊蛰语气因急切而更加虚弱,却带着千钧重量,“是关于第四次‘围剿’! 那位在庐山开了军事会议,动了真格!目标是白雀园和麻城的第四方面军!兵力、番号、主要进攻路线……部分时间节点……我记在脑子里了!老张,必须立刻、马上报告上面!十万火急!樵夫为了把这个消息传出来,已经暴露了,我‘取货’的时候遭遇了围捕。”
老张正拿起暖壶要给他倒水,听到这话,壶嘴“当”一声磕在杯沿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闪过一丝骇然。他当然知道这份情报的价值和紧迫性,这直接关系到整个鄂豫皖苏区的生死存亡!
“小吴。”老张急切地喊道。一个十六七岁、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从里间快步走出。
“你去外面守着。”
小吴点头快步到庭院,贴着大门观察动静。
老张飞速地在密码本和电文纸上记录、翻译,脸色随着电文内容而不断变化。然后进入另一个极其隐蔽的隔间,那里藏着一部小型电台。很快,一阵微弱而急促的“滴答”声开始有节奏地响起,承载着关乎一场反围剿斗争胜负的关键信息,穿透沪上的夜空,朝着远方辐射而去。
隔间里的电台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停止。老张一脸疲惫却如释重负地走出来,对惊蛰低声道:“‘老家’确认收到了。他们回电:‘情报已悉,万分重要,辛苦了,确保自身安全。’”
听到这个消息,惊蛰一直紧绷的精神支柱仿佛瞬间松弛了一下,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软下去。老张赶紧用力扶住他。
“你受伤了?伤得很重!”老张触碰到他肩胛处湿黏的伤口,脸色一变,“必须马上处理!小吴!快来帮忙!”
两人将惊蛰扶进里间一间狭小但整洁的卧室,让他趴下。老张拿出隐藏的药箱,剪开被血浸透的工装,一股血腥与脓液的微腥气味弥漫开来,露出狰狞的枪伤。他看到伤口已经被专业地处理过,子弹已被取出,伤口经过了清洗消毒,敷上了珍贵的磺胺粉并进行了包扎。
“这处理……很专业,不是你自己弄的?”老张一边快速检查,一边惊讶地问。
“不是……一个朋友。”惊蛰闭着眼,简单回答,显然不愿多谈罗云净的具体情况,这是对救命恩人最基本的保护。
老张不再多问,他相信“惊蛰”的纪律性。他仔细检查了伤口,重新清洗上药:“万幸,没伤到骨头和主要血管,但失血很多,而且有感染的风险。你需要绝对静养一段时间。”
他动作麻利地重新包扎好伤口,又给小吴使了个眼色。小吴会意,立刻出去端来一碗温水和小米粥。
“老张,”惊蛰喝了点水,精神稍振,语气变得极其严肃,“我一会得回寓所换身衣服,下午还要去办事处。锡山方面关于‘一·二八’之后工厂设备转运接收情况的汇总资料,到了没有?”
“已经到了,昨天晚上送到的。”老张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递过去,“这次多亏了锡山那边的同志,这是他们整理出来的初步报告,主要统计了从我们这里迁散过去的机器设备数量、接收厂家,还有目前大致的存放地点和保管状况。”
他顿了顿,语气沉痛:“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混乱。很多设备在转运途中因缺乏统筹,记录不全。除了部分被正规厂家接收外,确实有相当数量的机床流散到了民间,有的被就地变卖,有的甚至沦入了地痞和黑市商人之手,具体流向还在追查。你这次正好可以借核实这些情况为由,深入调查。”
惊蛰接过文件,快速翻阅着:“参谋本部那边有消息传来,关于筹建国防设计委员会的提议,风声已经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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