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佛音与窥伺(2/2)
“啊!” 陈七童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差点从蒲团上栽倒!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定!” 慧明师傅一声低喝,如同狮吼,带着佛门清音的力量,瞬间将陈七童濒临崩溃的意识拉回!同时,一股比刚才更清晰、更强大的平和暖意,如同温润的水流,再次从慧明师傅按在他肩膀的手掌中传递过来,强行压制住了那爆发的阴寒悸动!
陈七童大口喘息,如同刚从冰窟里捞出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他睁开眼,眼中充满了痛苦和后怕。太难了!那阴寒如同附骨之疽,与他神魂纠缠,根本不是他这点微末意志和慧明师傅传递的微弱暖意能够轻易化解的!
“心火微弱,难融万载玄冰。” 慧明师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缓缓收回了手,“此非朝夕之功。需……日诵真言,持戒清心,以佛性为柴,燃心灯一盏,徐徐图之。”
日诵真言?持戒清心?燃心灯?陈七童茫然地看着慧明师傅。这些对他而言,如同天书。他只是一个在恐惧和伤痛中挣扎的孩子,如何懂得这些深奥的佛理?
慧明师傅似乎看穿了他的迷茫,不再多言。他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瘸叔留下的那几块黑乎乎的“阴凝草”根茎。又取来一个粗陶小钵和一根石杵。
“阴凝草,生于极阴之地,秉性至阴,然阴极阳生,取其根茎,捣碎成泥,外敷于……阴寒汇聚之所,” 慧明师傅一边说着,一边动作麻利地将草根放入钵中,用石杵缓缓捣碎,“可引外阴,镇内寒,暂得平衡,护持神魂不被彻底侵蚀。”
石杵捣在坚硬的草根上,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笃笃”声。黑色的汁液很快渗出,散发出一种极其浓烈、混合着泥土腥气和某种刺鼻药味的苦涩气息。
陈七童看着那被捣成泥状的黑色药膏,又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那冰凉的印记。外敷这个……能暂时压制?
“过来。” 慧明师傅示意。
陈七童挣扎着从蒲团上站起,走到桌边。慧明师傅用一根干净的竹片,挑起一小团粘稠冰凉、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药泥。
“闭眼。” 慧明师傅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七童依言闭上双眼。他能感觉到慧明师傅的手指带着一种稳定的力量,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然后,眉心印记处,传来一阵极其冰凉的触感!那药泥被均匀地、小心地涂抹在了印记之上!
“嘶——”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寒刺骨又带着强烈刺激性的感觉瞬间从眉心炸开!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同时扎进了那点印记!陈七童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猛地一颤,几乎要跳起来!
“忍住!” 慧明师傅低喝一声,手指稳稳地按住他,继续将药泥涂抹均匀。
那药泥带来的并非仅仅是冰冷的刺痛。随着涂抹,一股奇特的、带着强烈麻痹感的凉意,如同无数条冰冷的蚯蚓,顺着眉心印记,深深地钻入他的颅骨,向着大脑深处蔓延!
这股凉意所过之处,原本因阴寒印记而带来的、时刻存在的冰冷刺痛感和悸动感,竟然真的被强行压制了下去!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浇入了一瓢冰水,虽然痛苦,却带来了一种暂时的、冰冷的……平静!
更奇妙的是,那药泥似乎隔绝了印记与外界的某种联系。陈七童感觉脑海中那些不断翻腾的恐怖画面——爷爷的血、纸马的灰、忘川的墨——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冰冷的薄纱,变得模糊而遥远,不再能轻易地撕扯他的心神。虽然悲伤和恐惧的底色仍在,但那股疯狂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冲击力,确实被削弱了!
这阴凝草药泥,竟然真的有效!
药泥涂抹完毕,慧明师傅用一块干净的粗布轻轻覆盖在七童的眉心,防止药泥脱落。
“每日一换,不可间断。” 慧明师傅的声音带着疲惫,显然刚才的引导和压制也消耗了他不少心力。“老衲稍后教你一段《清心普善咒》,每日晨昏,于佛像前诚心诵念百遍,可助你凝神静气,滋养心火。”
陈七童感受着眉心传来的冰冷麻木和难得的平静,心中对慧明师傅充满了感激。他刚想道谢——
“砰!”
禅房那扇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让门板重重撞在土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深重的湿气和浓烈的泥土、枯草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灌入!桌上的油灯火苗被吹得疯狂摇曳,瞬间缩小成黄豆大小,禅房内光线骤暗!
一个高大、浑身散发着浓烈寒意与疲惫气息的身影堵在门口,正是瘸叔!
他比昨夜更加狼狈。粗布褂子几乎完全湿透,沾满了大片的泥浆和枯枝败叶,裤腿上更是糊满了厚厚的、湿漉漉的泥巴,沉甸甸地坠着。那条瘸腿似乎承受了过度的负担,微微颤抖着。
他脸上带着深重的疲惫,眉头紧锁,嘴唇紧抿,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极其艰难的跋涉或搏斗。
但最让陈七童心惊的,是瘸叔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实质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禅房:掠过陈七童眉心覆盖着药布的怪异模样,掠过桌上捣药的陶钵和石杵,掠过慧明师傅,最后……如同冰冷的铁钩,死死地钩住了阿阴床头土炕沿上——那盏被陈七童抓握变形、却依旧静静放置的、丑陋的纸灯笼!
在看到那盏纸灯的瞬间,瘸叔的瞳孔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骤然收缩!那原本就有些浑浊的眼眸,此刻更是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变得猩红!
一股冰冷刺骨的怒意,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从他的眼底喷涌而出!这股怒意如此强烈,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然而,在这怒意的深处,还隐藏着更深沉的忧虑,就像那即将被火山熔岩吞噬的大地,虽然看似平静,却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不安。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不由自主地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犹如千斤重担压在身上,每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闷雷在耳边炸响!那沉重的脚步声,带着浓烈的杀伐之气,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直直地冲向陈七童!
“你!——” 瘸叔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这声音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恶鬼咆哮,压抑着无尽的狂怒和愤恨!他的手指颤抖着,直直地指向那盏纸灯,仿佛那纸灯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找死吗?!” 瘸叔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陈七童的耳边炸响,震得他的耳膜嗡嗡作响!“我的话……当耳旁风?!” 瘸叔的怒吼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令人胆寒的威压,如同一座即将崩塌的山岳,压得陈七童几乎喘不过气来!
巨大的威压和冰冷的怒意如同一股洪流,瞬间将陈七童淹没!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捏住,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着倒退!他的后背狠狠地撞在冰冷的土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这一撞,让陈七童的眼前一阵发黑,头晕目眩!而更让他惊恐的是,眉心处那刚刚被药泥压制住的印记,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强烈的怒意和杀机,竟然再次传来一丝细微的、冰冷的悸动!
“瘸施主,稍安勿躁。”就在瘸叔即将爆发的一瞬间,慧明师傅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一般,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这声音虽然平和,但其中却蕴含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就像是在惊涛骇浪中投入了一块沉稳的磐石,瞬间将那汹涌的波涛镇压了下去。
只见慧明师傅不慌不忙地向前迈出一步,稳稳地站在了七童的身前,宛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他那澄澈的目光如同平静的湖面,毫无波澜地迎向了瘸叔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双眼。
瘸叔此时的样子,就如同一只被彻底激怒的凶兽,浑身的肌肉都因为愤怒而紧绷起来。
他猛地转过头,那冰冷而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一般,死死地钉在了慧明师傅的脸上,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这目光中,不仅有强烈的质问,更有一股被压抑到极致的暴怒,仿佛随时都可能喷涌而出。
慧明师傅双手合十,微微摇头,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沉重:“福祸相依,因果难测。此子眉间阴寒已深植神魂,如附骨之疽。一味强压,恐非长久之计。外力微光,或为暂续残焰之引,然其源不清,终是祸根。老衲已授其清心之法,敷以阴凝草,暂镇寒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盏丑灯,又看向瘸叔,话语变得极其意味深长:“当务之急,非毁一灯,而在固其根本,清其源流。否则……恐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更深沉之暗……已在门外窥伺了。”
“更深沉之暗……已在门外窥伺?” 瘸叔眼中的狂怒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惊悸取代!
他猛地扭头,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如同最灵敏的猎犬,瞬间穿透了禅房昏暗的光线,穿透了斑驳的墙壁,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骇然,投向了……
禅房最角落的阴影里!
那里,只有阿阴无声无息躺着的床铺,死寂一片。
然而,就在瘸叔目光锁定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陈七童的眉心处,那被药泥覆盖着的冰凉印记,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一跳,如同惊雷乍响,震得陈七童的灵魂都险些出窍。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冰冷、都要锐利的悸动感,如同一股汹涌的寒流,从那印记处喷涌而出,如同冰锥一般狠狠地刺入他的脑海!
这股悸动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陈七童的身体都不禁猛地一颤。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感觉!陈七童的眼前,竟然浮现出了一幅清晰的画面!
在阿阴床头那片最浓重的阴影深处,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它们冰冷、死寂,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仿佛是由最纯粹的幽冥黑暗凝聚而成的。那双眼眸中透露出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
它无声无息地悬浮在阴影里,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穿透了眉心印记的冰冷药泥,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贪婪而漠然的……窥伺!
那目光……正死死地锁定着……阿阴眉心深处……那一点刚刚被纸灯和玉佩暖流触动过的、灰败黯淡的命星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