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肩承粪土志难夺. 心系锦程路自开(1/2)
姬永海从南三河滩涂上缓缓站起身来,肩上的粪筐沉甸甸地压在他那单薄的身躯上,仿佛一块沉重的石头,将他整个身心都压得透不过气。
那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枯枝败叶、杂草碎片,在七月炽热的阳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腥气夹杂着水汽,令人喘不过气来。
他裤脚被挽得高高的,半干的泥浆粘在小腿肚上,被烈日烤得发白、变硬,像裹了一层粗糙的陶壳,硬邦邦的,毫无生气。
广播里的余音早已散去,那份沉甸甸的录取通知书静静地压在箱底,像一块滚烫的铁板,烫得他的心也跟着发烫。
他望着河对岸隐约可见的屋舍轮廓,那是“河东”的象征,是父母嘴里念叨了半辈子的好去处。
河西岸,自己那三间土坯房在酷热中蒸腾着,像一块还未发酵成熟的死面疙瘩,死气沉沉。
那张通知书,仿佛是一张通往河东的船票,可惜船还未启航,河西的泥泞却死死缠住了他的脚踝。
三百二十分的工分,曾是他过去的证明,也是未来学费、口粮和一家人的希望,像这南三河的水,无声无息,却又汹涌澎湃,似乎要将他拉回那一成不变的泥潭。
他紧咬牙关,将粪筐的襻绳勒得更紧一些,深深嵌入皮肉之中,仿佛这疼痛能稍稍缓解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惶恐。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河堤。
脚下的土地被烈日炙烤得滚烫,裂缝纵横,像一张张干渴焦灼的嘴巴。
堤下,几个光屁股的孩童正用破碎的瓦片在泥滩上挖蚯蚓,嬉闹声尖锐刺耳,打破了空气中的死寂。
其中一个眼尖的孩子,立刻用满是泥巴的手指指向他,尖声叫嚷:
“快看!‘全县第一’回来啦!‘全县第一’挑大粪喽!”
其他孩子哄笑着,学着模样:
“‘全县第一’挑大粪!挑大粪!”
那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残忍,像一把生锈的小刀,狠狠刮擦着姬永海紧绷的神经。
他猛地一顿,肩上的担子剧烈晃动,粪水从筐沿溅出几滴,落在滚烫的土地上,“滋”地一声腾起一缕白气,瞬间消散无踪。
他额角青筋突突跳动,手指死死扣住粗糙的襻绳,指甲几乎要嵌入那被汗水浸得发黑的麻绳里。
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河泥腥味和暑热的空气呛得他火烧火燎。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责备,只是把低垂的头猛然抬起,下巴绷得紧紧的,眼神如淬了火的铁钉,狠狠地盯着前方那扇低矮的院门。
背挺得比堤岸上那棵歪脖子老柳树还要直,一步一步,踏过那些刺耳的哄笑,踩着滚烫的土地,沉默而倔强地向前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在用力把那些轻蔑和嘲笑,深深地踩进这河西的泥土里。
刚推开院门,一股混杂着猪食馊味、汗味和劣质煤油味的气息迎面扑来。
母亲昊文兰正弯着腰,在昏暗的灶间费力地搅动着一口大铁锅,锅里翻滚着浑浊的猪食,蒸汽腾腾,模糊了她那蜡黄的脸庞。
父亲姬忠楜蹲在墙角,对着一个豁了口的破瓦盆闷头搓洗沾满泥浆的裤腿,水声哗啦作响。
这熟悉而又沉重的生活场景,瞬间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也让刚才堤上的刺痛变得模糊。
“娘,爹。”
姬永海放下粪筐,声音有些哽咽。
昊文兰抬起头,额角的乱发被汗水黏得贴在额头上,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却又闪烁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光亮:
“小海回来了?灶膛里给你焐了个红薯,先垫垫肚子。”
她的目光扫过儿子肩上的深红印子,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心里暗自担忧,但很快又被炽热的空气所掩盖。
“嗯。”
姬永海应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堂屋东面那堵泥墙吸引。
那土墙,原本斑驳灰暗,此刻竟泛出一种奇异的“繁华”。
几张崭新的奖状,像几片带着露水的嫩叶,被母亲用精心熬制的浆糊端端正正地贴在最醒目的位置。
那是他初中毕业的“三好学生”奖状,还有那张用鲜红大字写着的“全县推荐”表彰通知。
它们覆盖在那些早已褪色、卷边、甚至被烟尘熏得发黑的“劳动模范”、“割麦能手”的证明之上,像一层新鲜而脆弱的盔甲,包裹着这个家庭沉重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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