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墙角的真相碎片(1/2)
集市的喧嚣像是被一柄锈迹斑斑的钝刀狠狠劈断——前一刻还沸腾的叫卖声、蹄铁敲在石板上的“嗒嗒”声、孩童追闹时清脆的笑声,全都在瞬间消弭,只剩下三个灰布身影远去的脚步声,沉重地砸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每一下都像踩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那是贵族家的仆役,三个壮汉的灰布仆役服浆洗得发硬,却掩不住衣料下紧绷的肌肉。为首的那个手里甩着条深褐色皮鞭,鞭梢还挂着几点新鲜的泥渍——那是从城外田埂上带回来的,混着草根的土腥味,在风里飘得老远。
路过蜷缩在地的平民时,他脚步顿了顿,靴尖先慢悠悠蹭过对方破烂的粗布衣角,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猛地发力,狠狠顶向平民的肋骨下方。
“咔嚓”一声轻响,细弱得几乎被风盖住,却让周围几个偷偷抬眼的人瞬间攥紧了拳头。平民像被踩扁的虾米似的蜷缩起来,嘴角涌出的血沫里混着没咽下去的麦糠,黏在下巴上,顺着沟壑纵横的皱纹往下淌。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呻吟,可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气音,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他怕自己的眼神惹恼了家仆,下一秒迎来的就是更重的殴打。
“下次再敢拖着魔力结晶不交,直接打断你的腿!”为首的仆役啐了口唾沫,唾沫星子溅在平民的手背上,“别以为贵族老爷们好说话,真等把老爷们惹急了,把你拖去庄园喂猎犬,都没人替你收尸!”
说完,三个仆役大摇大摆地往前走,皮鞭甩得“啪啪”响,惊得路边摆摊的小贩赶紧往后缩了缩摊子。原本围拢的人群像被风吹散的枯叶,纷纷往后退,有人走的时候会飞快地瞥一眼地上的血渍——那滩暗红在青石板上慢慢晕开,像一朵丑陋的花——眼神里藏着的不是愤怒,而是麻木的恐惧。
卖针线的老妇人赶紧低下头,手指慌乱地理着线轴,线轴滚落在地,她都不敢弯腰去捡;穿粗布短褂的年轻学徒把脸埋进怀里的布包,脚步迈得又小又快,生怕自己的脚步声引来家仆的注意——在灰石镇,“多看一眼”从来都不是小事,搞不好就会被家仆记恨,转头就被扣上“对贵族不敬”的罪名,轻则被抢走所有家当,重则被拖去庄园做苦役,再也回不来。
林恩还缩在街角那根斑驳的木柱后面,柱子上的红漆早就剥落得不成样子,只剩下几片残漆粘在木缝里,颜色像干涸已久的血。
冷风从柱缝里钻进来,顺着他的衣领往脖子里灌,冻得他打了个寒噤,可他一点都没在意——他的注意力全被刚才那一幕钉死了,攥紧的拳头还没松开,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一道细小的血痕正顺着掌心的纹路慢慢往下渗,血珠滴在深灰色的斗篷下摆上,晕开一小片暗黑色的印记,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眼里只映着那个蜷缩在地的平民,还有家仆手里那根沾着泥点的皮鞭。皮鞭的柄是磨亮的牛皮,上面刻着贵族家徽的纹路——一只展翅的雄鹰,鹰嘴叼着一颗菱形的结晶,那是灰石镇最大的贵族,洛克家族的标志。
“拳头硬的人未必有理,但在灰石镇,拳头硬的人说了算。”母亲艾拉生前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煤油灯的暖光,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林恩想起那个夜晚,母亲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针线,正缝补他磨破的袖口。煤油灯的光晃在母亲的头发上,能看到几根早生的白丝。
他当时还小,不懂母亲话里的意思,只是仰着头问:“那皇族的拳头最硬吗?皇族是不是最有理?”母亲听到这话,手里的针线顿了顿,眼神暗了暗,没回答,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那时候他还不明白这声叹息里的重量,直到父母都不在了,他靠在荒坡上采草药换面包过日子,才慢慢读懂母亲的话——贵族的拳头最硬,所以他们能圈走镇上最好的土地,把原本属于平民的田地改成种植魔力结晶的圃园;所以他们能把“上交魔力结晶”变成平民逃不掉的枷锁,每年的份额只增不减,平民们收成的大半都要折算成结晶上交,剩下的粮食连填肚子都不够;所以他们能随便把人按在地上打,连句辩解都不允许,因为没人敢反抗,也没人能反抗。
“唉……造孽啊……”
一声苍老的叹息突然从旁边传来,像一片枯叶落在水面,轻轻拉回了林恩的思绪。他悄悄偏过头,从木柱的阴影里往外看,只见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农正蹲在不远处的墙角——那是集市最偏僻的角落,墙面上长着厚厚的青苔,还有几处被鞋底蹭出来的划痕,显然是平民们偷偷说话的常去之地。
左边的老农瘸着左腿,裤管空荡荡的,用麻绳绑着一块粗糙的木板当支撑,木板边缘已经磨得发亮;右边的老农脸皱得像晒干的红薯皮,手里攥着半块深褐色的麦饼,麦饼上有几个浅浅的牙印,却没见他再咬一口——他只是望着家仆们消失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无奈,嘴里的唾沫把麦饼的边缘泡得发潮。
两人身上的短褂都打满了补丁,最
林恩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他认识这两个老农,偶尔去荒坡采草药时,会在田埂上碰到他们。他们是镇上少数还在种自己那点薄田的平民——大部分平民的田地都被洛克家族强征了,只能去圃园里做苦役,每天顶着烈日照料魔力结晶,却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
而这两个老农,靠着在荒坡边缘开垦的一小块土地,勉强种点小麦和蔬菜,只是洛克家族要的魔力结晶一年比一年多,他们的收成大半都要折算成结晶上交,剩下的粮食根本不够吃,只能靠采野菜、啃干硬的麦饼度日。
林恩下意识地往阴影里缩了缩,把自己藏得更严实了。
他知道,底层的平民们心里都憋着话,关于贵族的贪婪,关于魔力结晶的压迫,关于那些“消失”的人……可这些话没人敢在明面上说,一旦被洛克家族的人听见,后果不堪设想。只有在这种没人注意的墙角,只有在确认周围都是“自己人”的时候,他们才敢偷偷吐两句苦水。
林恩想听听。他想知道贵族们最近又在打什么主意,想知道下一次收魔力结晶会在什么时候,想知道有没有哪个平民找到了反抗的办法——他太需要这些信息了,靠着采草药换面包的日子太艰难了,他怕自己哪一天就因为交不出结晶,变成刚才那个被打的平民,甚至更糟。
“你说这事儿,都过去五年了,怎么还没个完呢?”瘸腿老农先开了口,声音压得极低,像被砂纸磨过似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凑到另一个老农耳边,嘴唇几乎碰到对方的耳朵,手指还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木棍——那是一根断了头的杨木棍,断口处有新的木屑,显然是刚折下来没多久,“那天我去洛克庄园外送柴,柴垛堆得太高,我得爬上去摆,就躲在柴堆后面歇了会儿。结果隔着墙,正好听见管家跟护卫说话……”
他顿了顿,眼神飞快地扫过四周,确认没人注意他们,才接着往下说,声音压得更低了:“管家说,当年灵植家族那事儿,根本就不是什么‘偷魔力结晶’……”
“嘘!”另一个老农猛地拽了拽他的袖子,拽的时候太用力,把对方短褂上的补丁拽开了线头。他赶紧松手,眼神像受惊的兔子似的扫过集市——先看了看洛克庄园的方向,那里的石墙上站着几个守卫,手里的长矛闪着冷光;又看了看集市入口的护卫,确认没人往这边看,才压低声音呵斥,声音是气音,怕被人听见:“你疯了?这种话也敢说!不怕被洛克家的人听见,把你拖去庄园里喂狗?”
“灵植家族”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猛地炸在林恩的耳朵里。他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的集市景象突然变得模糊——卖菜的小贩、叫卖的货郎、来往的行人,全都变成了晃动的影子,只有那两个老农的声音清晰得可怕。他指尖的血珠还在往下滴,滴在斗篷上,又顺着斗篷流到手腕,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回神,可他还是死死盯着那两个老农,生怕错过一个字。
灵植家族,那是他的家族啊。
母亲艾拉就是灵植家族的人,她以前总跟林恩说家族的事,说灵植家族的人能和植物沟通,能用秘术让植物长得更好,还能培育出有特殊功效的草药。
母亲还给他看过家族的信物——一片晒干的绿叶,叶片上有细细的纹路,放在鼻尖闻,能闻到淡淡的清香。母亲把绿叶放在一个小小的木盒里,交给林恩保管,说:“这是咱们家族的根,你一定要收好,别弄丢了。”
父亲虽然很少提自己的身份,但母亲说过,父亲也是因为灵植家族的秘术才和她认识的——父亲当年受伤,是母亲用灵植秘术救了他,两人就此结为夫妻。五年前,灵植家族突然被冠上“盗窃王室魔力结晶”的罪名,一夜之间就覆灭了。
母亲带着他逃到灰石镇,没过多久就失踪了。镇吏说母亲是“畏罪潜逃”,可林恩一直不信——母亲那么温柔,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愧疚半天,怎么可能去偷王室的东西?
现在,竟然有人说,那不是真的?
林恩的手指紧紧攥住了怀里的东西——一边是用油纸包着的黑面包,另一边是装着绿叶信物的小布袋。油纸被他攥得发皱,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布袋里的绿叶硌到了他的掌心,带来一点微弱的刺痛,可他一点都没在意。他屏住呼吸,耳朵像被拉长的弓弦,死死“盯”着那两个老农,连他们呼吸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瘸腿老农被呵斥后,也有些后怕,咽了口唾沫,喉咙动了动,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在对方的耳朵上才能听见:“我也不想说……可我那天听得真真切切。管家的声音尖细,隔着墙都能辨出来,他跟护卫说,是洛克家族早就盯上了灵植家族的植物秘术——说那秘术能催生出更多魔力结晶,比种圃园快多了,还能让结晶的纯度更高。洛克家族想把秘术抢过来自己用,才编了个‘偷结晶’的瞎话,跟皇族告了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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