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话 :磨坊主的抉择(1/2)
上阙:断流的溪水
这一日,宁瑜和阿翎行至一处山明水秀之地。时值盛夏,但见远山含黛,近水潺潺,官道两旁稻田青青,长势喜人,显然是一处丰饶之乡。
行得久了,人困驴乏,远远望见山脚下有个村子,村口一棵大樟树枝繁叶茂,如同撑开一把巨伞。更让人欣喜的是,一条清澈的溪流从山间蜿蜒而出,穿过村子,发出悦耳的泠泠之声,给这炎炎夏日带来不少清凉。
“前面村子必有歇脚之处,我们快去。”宁瑜拍了拍小毛驴,和阿翎朝着村子走去。
然而,越靠近村子,宁瑜却微微蹙起了眉头。阿翎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轻“咦”了一声。
那溪流的水声,似乎……变小了?而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躁和怨愤之气,与这田园风光颇不协调。
走到村口大樟树下,只见树荫下或坐或站,聚集了十几个村民,个个面带愁容,议论纷纷,声音激动。
“这都第三天了!溪水都快见底了,再这么下去,秧苗都得旱死!”
“肯定是上游那个姓王的磨坊主搞的鬼!他把水给截住了!”
“没错!除了他没别人!为了他那破水磨,就不管我们下游几百口人的死活了吗?”
“走!去找他理论!要是他不放水,我们就砸了他的水磨!”
群情激愤,几个年轻后生更是撸起袖子,就要往村子上游冲。
“各位乡亲,且慢。”一个看起来像是村中长老的老者连忙拦住,“事情还没弄清楚,莫要冲动!王磨坊主在咱们这也住了十几年了,平日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许是有什么缘故?”
“有什么缘故?不就是想独霸水源吗?李老爹,您就是太心善了!”一个黑脸汉子愤愤不平地道。
宁瑜牵着驴,走上前去,对着那位被称为李老爹的老者拱了拱手,温和地问道:“老丈,晚辈路过此地,见诸位似有难处,不知可否告知一二?或许,晚辈能略尽绵薄之力。”
李老爹见宁瑜气度不凡,言语诚恳,叹了口气,便将事情原委道来。
原来,这条穿村而过的小溪,名为“玉带溪”,是这“靠山村”以及下游几个村落的命脉,灌溉着千亩良田。溪流的上游,靠近山涧的地方,有一家水磨坊,坊主姓王,是个外乡人,十几年前落户于此,凭借一手好手艺和这玉带溪的水力,经营磨坊,替人磨面、碾米,日子过得不错,与村民也算相安无事。
然而,就在三天前,这玉带溪的水位突然急剧下降,到了今天,溪水几乎断流,只剩下涓涓细流,连饮牲口都勉强,更别提灌溉了。眼看田里的稻子正是需水的关键时候,再晒上几天,必然大面积减产,甚至绝收!
村民们心急如焚,顺着溪流往上查探,发现水流正是在王磨坊主的水磨坊附近变得细小。大家自然而然地认为,是王磨坊主为了确保自家水磨的动力,私自截流或者堵塞了河道。
“我们也派人去问过,”李老爹愁眉苦脸地说,“可那王磨坊主支支吾吾,只说水车需要水,不肯多放,也不让我们进去看。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宁瑜听罢,沉吟片刻。他走到几乎干涸的溪床边,蹲下身,仔细观察。溪床裸露的石头湿滑,长着青苔,说明之前确实水流丰沛。他伸手掬起一点即将干涸的溪水,指尖微动,感知着水中的气息。
水中除了泥土和矿物质的气息,还隐约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此地的腥臊之气,以及一股……沉滞的怨念。
阿翎也走了过来,她俯下身,将手掌悬在溪水上方,闭目凝神。片刻,她睁开眼,指向溪流上游的方向,又用手比划了一个“圆”的形状,脸上露出些许困惑。
宁瑜心中了然。看来,问题并非出在磨坊主截流那么简单。这溪水断流,恐怕另有隐情,而且,似乎与某种“活物”有关。
“老丈,诸位乡亲,”宁瑜站起身,对李老爹和村民们说道,“此事或许并非王磨坊主刻意为之,其中恐有蹊跷。在下愿前往上游查看一番,设法弄清原委,化解此事,不知诸位可否信我一次,暂缓动武?”
村民们见宁瑜说得郑重,又看他气质出尘,不似寻常路人,互相看了看,最终将目光投向李老爹。
李老爹犹豫了一下,看着宁瑜清澈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也好。先生若肯出面调解,那是最好不过。我们……我们也是急昏了头,实在是不想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啊。”
安抚住村民,宁瑜便带着阿翎,沿着几近干涸的溪床,向上游走去。
越往上游,地势渐高,林木也茂密起来。那溪水愈发细小,最后几乎成了滑润细流。空气中那股腥臊和沉滞的气息,也越发明显。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以及水车吱呀呀转动的声响。一座依水而建、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结构水磨坊,出现在眼前。
磨坊旁,一个穿着粗布短褂、身材高大却显得有些佝偻的中年汉子,正蹲在溪边,望着那推动水轮、比下游丰沛不少但依旧算不上正常的水流,唉声叹气。他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挣扎。
他,就是王磨坊主。
听到脚步声,王磨坊主警惕地抬起头,看到宁瑜和阿翎这两个陌生人,立刻站起身,下意识地挡在了磨坊入口前,紧张地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是下游村里叫来的吗?我说了,水不能多放!你们快走吧!”
他的语气生硬,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慌张。
中阙:磨坊下的秘密
宁瑜并未因王磨坊主的态度而生气,他停下脚步,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平和地说道:“王坊主,我们并非下游村民请来兴师问罪的。只是路过此地,见溪水断流,民生艰难,特来查看,想看看是否有两全其美之法。”
王磨坊主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宁瑜会这么说。他打量着宁瑜,见他目光澄澈,神态从容,不像是来找茬的,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但依旧没有让开的意思,只是苦涩地摇了摇头:“没用的……没办法两全……”
“事在人为。”宁瑜向前走了几步,目光越过王磨坊主,看向他身后那吱呀作响的水磨坊,以及坊下那幽深的、引水的水渠入口。“王坊主,你阻拦村民查看,并非是想独霸水源,而是在守护这磨坊
王磨坊主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宁瑜,嘴唇哆嗦着:“你……你怎么知道?!”
“溪水之中,有异类气息盘踞,沉滞怨怼,阻塞水道。而这气息的源头,就在你这磨坊之下。”宁瑜缓缓道,“若我所料不差,导致溪水断流的根源,并非你截流,而是这水下的‘东西’作祟。你知情,却因某种原因,不能或不敢将其公之于众,故而只能独自承受村民的误解和指责。”
这番话,如同利剑,直接刺破了王磨坊主苦苦维持的伪装。他双腿一软,几乎瘫坐在地,这个高大汉子,竟像个孩子一样,双手捂住脸,发出了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
“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想看着乡亲们的庄稼旱死啊……可是……可是……”他泣不成声。
在宁瑜温和而坚定的目光注视下,王磨坊主终于崩溃,道出了隐藏在心中数日的秘密。
原来,就在四天前,他像往常一样清理引水渠口的杂物时,突然发现水渠深处,靠近水车轮叶的地方,卡住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那黑影似乎是个活物,还在微微蠕动,将大部分水流都阻挡住了。
他大着胆子,用长竹竿捅了捅,那黑影受惊,猛地一动,他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那竟是一条足有碗口粗细、通体覆盖着暗褐色鳞片、头生独角的大鲶鱼!(注:此处为志怪设定,并非现实生物)
那独角鲶鱼似乎受了伤,或者是在此产卵,卡在了水渠狭窄处,动弹不得。它散发出的腥臊气息和一种沉重的怨念,使得周围的水流都变得凝滞不畅。
王磨坊主当时吓坏了。他活了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巨大、如此怪异的水族。他本能地想把这怪物赶走或者弄死,疏通水道。但就在他举起工具时,那独角鲶鱼似乎感应到了威胁,抬起头,用它那双浑浊却充满灵性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
就在那一瞬间,王磨坊主脑海中仿佛响起了一个苍老而愤怒的声音:“伤吾子嗣,断汝水源!”
同时,他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了溪流彻底干涸、磨坊倒塌、田地龟裂、村民流离失所的可怕景象!
这幻象吓得他魂飞魄散,手中的工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意识到,这独角鲶鱼绝非普通精怪,恐怕是这玉带溪中修炼多年的“水族之长”或者类似的存在。它卡在此处,或许并非本意,但若强行驱赶或伤害它,必然会引来更大的报复,到时候别说磨坊,整个靠山村都可能遭殃!
他不敢轻举妄动了。他尝试着和那鲶鱼沟通,但再无回应。那鲶鱼只是卡在那里,散发着怨气,阻塞着水流。他既不敢动它,又不敢将此事告诉村民——一来怕引起恐慌,二来更怕有那鲁莽之人,不信邪,强行动手,酿成大祸。
于是,他只能独自守着这个可怕的秘密,一边承受着溪水断流、磨坊即将停转的损失,一边顶着下游村民越来越大的压力和误解。他内心的煎熬和挣扎,可想而知。
“我不敢说啊……说了,万一有人不信,去惊扰了它,咱们村就完了啊!”王磨坊主捶打着地面,痛苦万分,“可不放水,乡亲们的庄稼……我……我真是没办法了!没办法了啊!”
听完王磨坊主的叙述,宁瑜心中了然。原来如此。这并非简单的人为截流,而是一场人与精怪因缘际会下的意外冲突,其中还夹杂着误解和恐惧。
“你选择独自承担,避免激化矛盾,此乃仁心;但隐瞒真相,导致村民误解,延误解决时机,亦是过也。”宁瑜评价道,“如今,唯有解开这独角鲶鱼的心结,助其脱困,方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可……可那鲶鱼凶得很,根本不听人言啊!”王磨坊主绝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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