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话 :药香仁心(2/2)
薛掌柜待他们走远,才愤然道:“公子看到了吧?便是这般嘴脸!在他眼中,药材只是牟利的商品,医道只是赚钱的工具!什么济世,不过是块遮羞布罢了!”
宁瑜沉默片刻,道:“利字当头,初心易蒙尘。然,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以不仁之心操仁术之业,终非长久之计。”
他心中已决定,要在这杏林镇多停留几日,看看这济世堂,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又是否有一线转机。
下卷
接下来的几日,宁瑜与阿翎在杏林镇暗中查访。他们发现,情况比薛掌柜所言更为严重。济世堂不仅垄断了数种关键药材,高价售卖,还时常以次充好,将年份不足或炮制不当的药材混入售卖。更有甚者,他们与一些医馆勾结,故意夸大病情,推销昂贵药物,使得不少病患家庭倾家荡产。
镇民们对济世堂敢怒不敢言,只因性命攸关之时,往往只能求到他们头上。
这一日,宁瑜与阿翎行至镇外百草川深处,欲亲见这药材生长之地。但见山清水秀,本应是灵药丛生之处,却有不少地方显得异常“干净”,仿佛被刻意清理过,只留下一些普通杂草。在一些险峻之地,则能看到被焚烧或人为破坏的痕迹,那正是某些珍稀药材原本的生长地。
阿翎以她沟通万物之灵性,能感受到这片土地的“悲伤”与那些被无辜毁去的药草残留的“怨念”。她肩头的纸鹤,也显得无精打采。
正当二人心情沉重之际,忽见前方山谷中浓烟滚滚,夹杂着呵斥与哭喊声。两人快步赶去,只见一群济世堂的家丁,正手持刀斧火把,驱赶着几个采药人,并放火烧山!
“住手!”宁瑜一声清喝,声如金玉,震得那些家丁动作一滞。
为首的一个管事模样的汉子,见是宁瑜,认得他是那日坏了“百花解毒丹”生意的人,顿时怒从心头起:“又是你!小子,我劝你少管闲事!这片山谷,我们济世堂包了!这里的‘紫血灵芝’乃是独产,岂容这些泥腿子染指?烧了干净,免得被他们偷采!”
那几个被驱赶的采药人,正是那日中毒孩童的父亲和他的乡邻,他们此刻衣衫褴褛,面带悲愤。李汉子拄着拐杖,怒道:“这百草川是老天爷赐给所有采药人的!你们济世堂凭什么独占?这紫血灵芝我们祖辈都在采,为何现在就成了你们的?你们毁山烧林,断了我们的生路,就不怕天谴吗?”
“天谴?”那管事嗤笑,“在这杏林镇,我们东家就是天!识相的赶紧滚,否则连你们一起烧了!”
宁瑜目光冰冷,看着那被火焰吞噬的林木和隐约可见的、被践踏的紫血灵芝幼苗,心中怒意升腾。为了一己之私,垄断资源,甚至不惜毁坏自然的馈赠,断绝他人生计与病患希望,此行径,已与妖魔无异!
他不再多言,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欺近那群家丁。也未见他如何动作,只听得噼啪几声,那些家丁手中的刀斧火把便已脱手飞出,人更是东倒西歪,摔倒在地,呻吟不止。
那管事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后退:“你……你敢打济世堂的人!你等着!我们东家绝不会放过你!”
宁瑜懒得理他,袖袍一挥,一股柔和的灵力如同甘霖般洒向燃烧的山林,那火焰竟奇迹般地迅速熄灭,只留下缕缕青烟。
他走到那几位采药人面前,温声道:“诸位受惊了。此地不宜久留,先回镇上再说。”
回到杏林镇,宁瑜将济世堂毁山霸药之事告知了薛掌柜和一些有威望的老药师。众人闻言,皆是义愤填膺。
“无法无天!真是无法无天了!”
“再这样下去,百草川就要被他们毁了!”
“必须想办法制止他们!”
然而,愤怒归愤怒,想到济世堂的财势与背景,众人又感到一阵无力。
就在这时,镇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惊呼声!一个济世堂的伙计连滚爬爬地冲进镇子,面色惊恐地大喊:“不好了!东家!东家他……他出事了!”
原来,沈万三今日亲自带人去百草川另一处隐秘山谷,据说那里发现了一株罕见的“千年血参”,他欲亲自监督采挖。不料,在挖掘过程中,地下突然窜出数条奇毒无比的“七步倒”毒蛇,沈万三躲避不及,被咬中数口,此刻已是昏迷不醒,气息奄奄,被抬回了济世堂!
消息传开,杏林镇顿时炸开了锅。有人暗呼报应,有人冷眼旁观,也有人心生忧虑——沈万三若死,他垄断的那些珍稀药材渠道恐怕会断,对某些依赖其药的病患也非好事。
济世堂内,此刻已是乱作一团。请来的几位镇上的名医,看着沈万三乌黑发肿、不断渗出黑血的伤口,皆是束手无策。
“七步倒之毒,猛烈无比,何况是被数条同时咬中……毒素已深入骨髓,侵入心脉……怕是……怕是华佗再世,也难救了……”一位老医者摇头叹息。
沈万三的家人哭天抢地,伙计们更是六神无主。
就在这时,有人想起了仁心斋那位神秘的宁公子。
“快去请宁公子!他连混合瘴毒都能解,或许有办法!”薛掌柜得知消息,虽对沈万三不满,但医者父母心,还是立刻让人去请宁瑜。
宁瑜与阿翎来到济世堂。只见沈万三躺在床上,面如黑炭,气若游丝,周身散发着腥臭的死气。那“七步倒”的剧毒,果然名不虚传。
济世堂的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跪地哀求:“宁公子!求您救救东家!只要您能救活东家,济世堂愿付出任何代价!”
宁瑜查看了沈万三的伤势,沉默片刻,缓缓道:“此毒已入膏肓,寻常药物,包括那百花解毒丹,皆已无用。”
众人闻言,心沉谷底。
“不过,”宁瑜话锋一转,“天地万物,相生相克。七步倒出没之处,百步之内,必有解药‘蛇衔草’相伴。只是此草采摘需及时,炮制需得法,且需一味特殊的药引。”
“什么药引?公子快说!我们立刻去找!”沈家人急道。
宁瑜目光扫过济世堂那堆积如山、琳琅满目的珍贵药材,缓缓道:“药引并非稀有之物,而是——‘至诚仁心’。”
“至诚仁心?”众人都愣住了。
“不错。”宁瑜正色道,“沈东家之疾,在外为蛇毒,在内为‘贪毒’攻心。贪欲蒙蔽灵台,堵塞仁心,致使自身气血不畅,邪毒易侵。欲解其毒,非仅靠药石,更需以其真心忏悔,发愿革除积弊,普惠众生之‘仁心’为引,激发药性,方能驱毒外出,焕发生机。否则,纵有仙丹,亦难回天。”
他此言一出,满堂皆寂。这已非单纯的医术,而是涉及心性修为与因果之道。
沈家人面面相觑,一些伙计也低下了头。
宁瑜不再多言,取出银针,先护住沈万三心脉,暂缓其毒性蔓延。然后对阿翎示意。阿翎会意,她走到沈万三床前,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眉心。她虽不能言,但纯净的灵性如同清泉,试图唤醒沈万三那被贪欲尘封的本心,让他感知到那些因他而受苦的采药人、病患的悲苦,以及百草川那被破坏的灵韵的哭泣。
与此同时,宁瑜朗声道:“沈东家,你若能听到,当知因果不虚。你以药敛财,盘剥百姓,毁山断源,已损阴德,故有此劫。如今生死一线,非天要亡你,实乃你自招。此刻若能真心悔悟,发誓从此以后,药以济世为本,价以公平为度,善待采药人,保护百草川,则仁心一动,天机或可挽回。若执迷不悟,则大罗金仙亦难救矣!”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直接敲击在沈万三的灵魂深处。在阿翎灵性的引导下,处于弥留之际的沈万三,仿佛看到了无数因他高价药而家破人亡的面孔,看到了被烧毁的山林和哭泣的药灵,看到了自己最初继承家业时,父亲叮嘱他“药者仁心”的殷切目光……
两行浑浊的泪水,从沈万三紧闭的眼角滑落。他嘴唇翕动,发出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声音:“我……我错了……悔……悔啊……若得重生……定当……定当痛改前非……济世……为民……”
就在他发出这忏悔之誓的瞬间,宁瑜敏锐地感觉到,沈万三那原本死气沉沉的体内,竟真的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却充满生机的“仁心”之光!这光,与他之前感受到的、薛掌柜和那些善良医者身上的气息同源!
“药引已成!”宁瑜毫不迟疑,立刻写下药方,并非珍稀之物,而是以蛇衔草为主,辅以几味寻常解毒草药,但煎药之水,需以那日他救治孩童时所用的、蕴含着纯净生机意念的“回春居”井水。
药很快煎好,喂沈万三服下。说来也怪,那原本凶猛无比的蛇毒,在这融入了“至诚仁心”为引的药力作用下,竟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化解!沈万三脸上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呼吸变得粗重平稳,虽然依旧虚弱,但性命已然无忧!
济世堂内外,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与赞叹!
这已非医术,近乎神迹!
沈万三悠悠转醒,得知一切后,挣扎着起身,对着宁瑜和阿翎,以及闻讯赶来的薛掌柜等人,长跪不起,老泪纵横:“沈某……愧对祖宗!愧对杏林!从今日起,济世堂所有药材,价格恢复公允!设立义诊义药,救助贫苦!百草川永不独占,与诸位采药人共享!我沈万三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经此生死一劫,沈万三仿佛脱胎换骨。他果然践行诺言,济世堂药价大幅下调,尤其是一些救命药,更是只收成本。他主动修复与采药人的关系,出资保护百草川生态,并联合薛掌柜等老成持重的药师,共同制定了杏林镇的药材行规,强调“药德”为先。
杏林镇的风气,为之一清。那浓郁的药香之中,似乎又重新融入了久违的“仁心”之气。
宁瑜与阿翎在镇民们的感激声中,离开了杏林镇。
“药者,治病救人;德者,安身立命。”宁瑜对阿翎总结道,“无药,医者难为;无德,纵有良药,亦可能成为害人之器。这杏林镇之变,并非铲除了一个奸商,而是唤醒了一颗迷失的仁心。可见,外在的规范固然重要,但真正的改变,终究源于内心的觉悟与向善的选择。这或许便是‘仁心’二字,重于‘药香’的道理。”
阿翎深深点头,她肩头的纸鹤,在清新的山风中振翅高飞,仿佛也因这“仁心”的回归而感到欢欣。他们的旅程,因这药香与仁心的洗礼,而更添一份沉甸甸的温暖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