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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话 :古窑新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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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练泥池旁,他看到窑工们机械地搅拌着泥料,缺乏了往日那种与泥土沟通、感受其呼吸节奏的专注。泥料练得不到家,内含气泡与杂质。

制坯坊中,匠人们心思浮动,手法粗糙,制成的泥坯徒具其形,缺乏神韵。

而在釉料房,问题最为严重。原本祖传的釉料配方,是以几种本地矿物和植物灰精心调配而成,与胎土性质相合,能在窑火中自然交融,形成独特的釉色。但如今,釉料房中堆满了火铭不知从何处搜罗来的各种奇异石粉、化学物,将原本和谐的釉方搅得一团糟。

宁瑜甚至看到了一些带有微弱邪异气息的矿物,若是用之,不仅毁器,恐还会对人体有害。

“问题根源,已见端倪。”宁瑜对跟随在旁的火铭和孙师傅道,“土性被杂气所污,泥料未经用心锤炼,坯体缺乏神魂,釉料更是背离根本,杂乱无章。以此状态入窑,再好的窑火,也难为无米之炊。”

他走到那座古老的薪火窑前,将手掌贴在尚有余温的窑壁上,闭目凝神。灵识深入窑体,他仿佛能“听”到窑火那疲惫而愤怒的咆哮,以及窑壁本身那积累了数百年、如今却因不当烧制而变得紊乱的灵韵场。

“窑亦有灵。”宁瑜睁开眼,肃然道,“此窑历经数百年,其内已自成天地,有着独特的‘火路’与‘气场’。强行改变燃料,打乱烧制节奏,如同扰乱了一个生态平衡的系统。火不归经,气不畅达,窑变自然失控。”

火铭听着宁瑜的剖析,额角冷汗涔涔。他之前只以为是某个环节的技术问题,从未想过,从土到火,从人到器,整个系统都已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那……那该如何补救?”火铭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返璞归真。”宁瑜斩钉截铁道,“首先,停止一切胡乱添加,清理釉料房,恢复祖传釉方。其次,取土需选灵韵纯净之处,摒弃杂土。练泥、制坯,需匠人沉心静气,以手观心,以心驭泥,赋予泥料生命。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尊重这座古窑。”

他看向火铭:“少窑主,你可知‘薪火’二字真意?”

火铭茫然。

“薪尽火传,非指燃料的接续,而是精神的传承,是与天地、与材料、与火焰那份默契与敬畏之心的传承。”宁瑜目光深邃,“你需要重新认识这片土地,认识这座窑,认识火焰的脾性。不是你去驾驭它们,而是与它们合作,共同成就一件器物。这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需要放下急功近利之心。”

孙师傅激动地老泪纵横:“公子说的,正是老窑主常挂在嘴边的话啊!少窑主,您就听劝吧!”

火铭看着眼前古老的窑口,看着那些期盼的窑工,再回想父亲往日教诲与自己近日的作为,心中百感交集,最终,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对着宁瑜深深一揖:“宁先生金玉良言,如雷贯耳!火铭知错了!从今日起,薪火窑一切事务,皆按祖训古法,恢复旧制!还望先生能多留几日,指点我等!”

宁瑜扶起他:“迷途知返,善莫大焉。宁某愿尽绵薄之力。”

接下来的几日,薪火窑在宁瑜的指点与孙师傅的主持下,开始了彻底的整顿。清理了杂土异物,恢复了古法釉方。宁瑜更是以自身灵力,帮助净化被污染的土料,安抚躁动的窑火灵韵。他还让阿翎以她纯净的灵性,引导匠人们沉静心神,在制坯时注入更多的专注与情感。

火铭也仿佛变了一个人,他脱下华服,换上粗布短打,亲自参与到取土、练泥的每一个环节,虚心向孙师傅和老窑工请教,感受着泥土在手中的变化,体会着那份久违的、与自然造物连接的踏实感。

他不再焦躁,不再空想,而是沉下心来,学习、体会、感悟。他发现,当自己真正静下来,去倾听泥土的声音,去观察火焰的舞蹈时,那些祖辈传下来的、他曾认为“过时”的规矩和技巧,竟然蕴含着如此深刻的道理。

宁瑜也向他讲解了“五行生克”、“阴阳平衡”在制陶中的体现,如何根据土性选择釉料,如何根据窑火特性控制温度曲线,如何利用窑变的不确定性创造出独一无二的美。火铭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些知识,眼界大开。

整个薪火窑的气氛,为之一新。虽然依旧忙碌,但那份焦灼与绝望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希望的、井然有序的专注。

下卷

七日之后,一切准备就绪。薪火窑要开窑了。

这一次,使用的完全是古法:纯净的丹霞土,精心锤炼的泥料,神韵饱满的坯体,古方配制的釉料,以及专用的、燃烧稳定、带着松香的松木。

火铭亲自点燃了窑火。这一次,他不再像以往那样急切地催动火力,而是严格按照古法,控制着投柴的频率与数量,细心观察着窑温的变化,感受着窑火那平稳而有力的“呼吸”。

宁瑜与阿翎站在窑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一次的窑火,不再是之前那种狂暴紊乱的状态,而是变得温顺而充满活力,与窑体、与其中的陶坯产生着和谐的共鸣。那古窑的灵韵,也仿佛从沉睡中苏醒,散发出愉悦的波动。

烧制持续了三天三夜。火铭几乎未曾合眼,守在窑口,与孙师傅一同掌控着火候。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脸上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静与期待。

熄火,封窑,再经过两日的自然冷却。

开窑的日子终于到了。窑工们,连同火铭、孙师傅,以及宁瑜、阿翎,都聚集在窑口前,气氛紧张而又充满期盼。

窑门被缓缓打开,一股混合着陶土清香与松烟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待热气稍散,众人迫不及待地向窑内望去。

只见窑内,一件件陶器整齐地排列着,在从窑口透入的光线下,闪烁着温润而内敛的光泽!

那釉色,不再是灰暗呆滞,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如同晚霞般的赤赭色,其间又隐隐有青蓝、紫金等色彩自然流淌、交融,形成变幻莫测的窑变效果,瑰丽无比!器形饱满端正,胎骨坚实,叩之声音清越悠长,如同古磬。

“成了!成了!”孙师傅激动得热泪盈眶,颤抖着抚摸着一件出窑的梅瓶,“就是这个!这才是我们薪火窑真正的‘丹霞流云釉’!几十年了!老朽终于又见到了!”

窑工们也是欢呼雀跃,相互拥抱,如同过节一般。

火铭怔怔地看着那一窑完美无瑕的陶器,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拿起一件茶盏,触手温润,釉色流光溢彩,美得惊心动魄。这比他之前追求的任何“新奇”之物,都要美上千百倍!这是一种源自本质、历经烈火考验的、沉静而永恒的美。

他转身,对着宁瑜,再次深深一揖,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与敬服:“宁先生!大恩不言谢!若非先生点醒,火铭至今仍在歧路上狂奔,险些毁了祖辈基业!从今往后,火铭定当恪守祖训,潜心钻研,将这‘薪火’真正传承下去!”

宁瑜欣慰地扶起他:“恭喜少窑主重获新生。经此一役,想必你已明白,何为根本,何为枝叶。守住根本,方能枝繁叶茂;不忘传承,方能真正创新。这窑中之火,不仅是烧陶之火,更是你心中那盏不灭的匠心之火。”

阿翎也对着火铭和那些焕发着新生的陶器,露出了纯净的笑容。她肩头的纸鹤,也欢快地振了振翅膀,仿佛在分享这份喜悦。

薪火窑重焕生机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丹霞坳,甚至引来了周边的客商。那一窑“丹霞流云釉”的陶器,被争相抢购,价格远超以往。更重要的是,薪火窑那沉静内敛、返璞归真的风格,重新赢得了人们的尊重与认可。

宁瑜与阿翎在薪火窑又盘桓了数日,见证了窑场步入正轨,方才辞别。

离开丹霞坳那日,赤土依旧如火,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衰败,而是泥土的芬芳与窑火的温暖。火铭与孙师傅带着众窑工,一直将二人送至坳口。

“宁先生,阿翎姑娘,日后但凡经过,定要再来!”火铭诚恳道。

宁瑜拱手告别:“一定。愿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二人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上。

回望丹霞坳,那座古老的薪火窑正冒出袅袅青烟,与天边的晚霞融为一体,构成一幅和谐而充满希望的画面。

“万物有灵,匠心贵真。”宁瑜对阿翎轻声道,“制器如此,做人亦然。唯有尊重规律,顺应本性,沉心静气,方能成就真实而长久的价值。若心浮气躁,舍本逐末,终将如那劣质陶器,外表或许炫目,内里却早已崩坏。这古窑新生的故事,或许能提醒世人,在快速变化的时代,更需守护好那份不变的‘匠心’与‘根本’。”

阿翎赞同地点了点头。她看着手中那仿佛也经历了这番感悟而更加灵动的纸鹤,又望向远方那片孕育了无数精美陶器的赤色土地,心中对“创造”与“传承”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们的旅程仍在继续,而丹霞坳的故事,关于泥土、火焰与匠心的哲理,必将随着那温润的陶器,流传到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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