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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话 :残局匠心(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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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郡以北,地势渐高,山峦叠嶂,有一处名为“弈心谷”的地方,名声不显于俗世,却在隐士、棋道爱好者间口耳相传。谷中有一古老石制棋盘,传为仙人所留,棋盘旁生有一株千年古松,虬枝盘曲,姿态若定式。据说在此地对弈,能更清晰地照见本心,感悟天地至理。

宁瑜与阿翎并非为弈棋而来,只是途经此地,欲借这清幽山谷稍作休憩,采些山间清气。然而,甫一踏入弈心谷,宁瑜便感受到一股极其凝练、却又暗藏汹涌的“意”之场。这并非灵力波动,也非妖邪之气,而是一种纯粹的、关于“计算”、“布局”、“胜负”的意念残留,如同无数棋局留下的精神烙印,弥漫在空气之中,经年不散。

阿翎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她不再像往常那样好奇地四处张望,而是微微蹙着眉,仿佛在聆听一场无声的、却激烈无比的争辩。她手中的纸鹤,也收敛了翅膀,静静地停在她掌心,如同一个沉思的智者。

谷中并非空无一人。在那巨大的石制棋盘旁,或坐或立,围着十数人。这些人衣着各异,有宽袍大袖的隐士,有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有布衣芒鞋的樵夫,甚至还有一位身着僧袍的和尚。他们年龄悬殊,神态却出奇地一致——皆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盯着棋盘,仿佛那纵横十九道之间,蕴含着宇宙间所有的奥秘。

棋盘两端,对坐着两人。东首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容清癯,眼神浑浊,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拈着一枚黑子,悬在棋盘上方,久久未曾落下。他身形佝偻,气息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但眉宇间却凝聚着一股不肯服输的执拗。西首则是一位中年文士,面容俊雅,神色从容,指尖白子轻轻敲击着棋盘边缘,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显得游刃有余。

棋盘之上,黑白棋子犬牙交错,局势已然到了最后关头。白棋大势已成,占据四方边角,中腹隐隐形成合围之势,看似胜券在握。而黑棋则如同一条陷入重围的苍龙,左冲右突,却似乎总差一口气,被白棋牢牢锁住要害,败象已露。

那老者拈着黑子,手臂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目光死死盯着棋盘,仿佛要将那棋盘看穿,寻得一线生机。周围观棋之人,也大多摇头叹息,认为黑棋回天乏术。

“顾老,大局已定,何必再苦苦支撑?”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此局已纠缠三日,您年事已高,不如就此投子,保重身体要紧。”

那被称作顾老的老者,恍若未闻,只是死死盯着棋盘,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痛苦。他并非为这一局的胜负,而是为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

宁瑜与阿翎悄然走近,并未打扰对弈。宁瑜目光落在棋盘上,略一审视,便看出那黑棋确实已陷入绝境,白棋布局严谨,算路精深,几乎封死了黑棋所有可能的活路。那中年文士的棋力,显然极高。

然而,看着那执拗不肯认输的老者,宁瑜却隐隐感觉到,这盘棋,似乎并不仅仅是棋艺的较量。那老者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近乎悲壮的“守护”之意,仿佛他守护的不是棋盘上的几目得失,而是某种即将逝去的、珍贵的东西。

阿翎也看向那老者,眼中流露出同情,她轻轻拉了拉宁瑜的衣袖,指了指老者的心口。

就在这时,那老者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拈着棋子的手颓然落下,黑子“啪”的一声掉落在棋盘之外。他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脊梁,瘫软在石凳上,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灰败。

“顾老!”旁边有人惊呼,欲上前搀扶。

老者摆了摆手,喘息着,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棋盘,声音沙哑而绝望:“难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祖师爷传下的‘镇岳图’……真的要断送在我手里吗?”

中年文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面上却故作惋惜道:“顾老,棋道如天道,有兴便有衰。‘镇岳图’虽为贵派镇派定式,然时移世易,其固守中腹、以厚势压人的古风,已不适应当今棋路之灵动变幻。败于在下这‘流云谱’之下,亦是情理之中。顾老又何必执着于一套过时的定式呢?”

原来,这并非普通的对弈,而是关乎一个棋派传承的赌局!那老者顾承宗,是“镇岳棋派”的最后传人,而那中年文士薛如玉,则代表新兴的“流云棋派”。双方约定,以此古棋盘对决,若顾老败,则“镇岳棋派”须交出传承信物,承认定式过时,门派就此消散。

那“镇岳图”,乃是镇岳棋派祖师观山岳之稳重、大地之厚德所创,讲究根基稳固,以拙胜巧,以不变应万变。而薛如玉的“流云谱”,则取其灵动变幻,无孔不入,专攻传统定式的薄弱之处。

此刻,棋盘上的局势,正是“流云”瓦解“镇岳”的生动写照。薛如玉的白棋,如同流云,避开黑棋厚重的正面,从边角渗透,最终合围中腹,将“镇岳”之势化解于无形。

顾老听着薛如玉的话,脸上痛苦之色更浓。他一生浸淫“镇岳图”,视其为毕生信念与荣耀之所在。如今不仅败于后辈之手,连累门派传承断绝,更被斥为“过时”、“固执”,这种精神上的打击,远比棋局的失利更为沉重。

周围一些观棋的年轻人,也纷纷附和薛如玉:

“薛先生说得对,棋道当与时俱进嘛!”

“镇岳图是有些呆板了,不如流云谱灵动巧妙。”

“顾老,认输吧,何必抱着老古董不放呢?”

这些话语,如同针一般扎在顾老心上。他剧烈地咳嗽着,老泪纵横,仿佛看到自己坚守一生的信念,在时代潮流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即将轰然倒塌。

宁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目光再次投向那残局。以棋艺论,黑棋确实败局已定。但他能感受到,那“镇岳图”并非全无价值,其蕴含的“厚重”、“稳固”、“根基”之意,与天地间某种根本道理相合,只是在这局中,被“流云谱”的“灵动”、“变化”完全克制了。

而且,他隐约觉得,那黑棋似乎并非完全没有机会。只是那一步生机,藏得极深,需要跳出常规的思维定式,甚至……需要一点“舍弃”的勇气。

就在这时,那一直沉默旁观的僧人,忽然双手合十,低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薛施主棋艺高超,流云谱变幻莫测,贫僧佩服。然,棋道如佛法,有八万四千法门,对治八万四千烦恼。镇岳之厚重,流云之轻灵,本无高下之分,皆是渡河之筏,只是应机不同罢了。施主又何必执着于破筏,而否定其渡人之功呢?”

薛如玉眉头微皱,显然不以为然:“慧明禅师,此言差矣。筏之好坏,当以能否渡至彼岸为准。既已有更轻更快之新筏,旧筏笨重难行,自然当弃。棋道亦然,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此乃千古不易之理。”

顾老闻言,更是心如死灰。

宁瑜忽然上前一步,对那瘫坐的顾老拱了拱手,温声道:“老人家,可否容晚辈一观此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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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瑜的突然出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见他年纪轻轻,衣着普通,并非棋道名家,众人都有些诧异,甚至带着几分轻视。

薛如玉瞥了宁瑜一眼,淡淡道:“这位公子,也懂弈道?此局已终,黑棋气数已尽,纵是国手亲临,亦难回天。公子还是莫要打扰顾老休息了。”

顾老却仿佛抓住了一丝渺茫的希望,浑浊的眼睛看向宁瑜,见他目光清澈,气度沉静,不似妄人,便挣扎着坐直了些,沙哑道:“公子……请……请观。”

宁瑜微微颔首,走到棋盘前,并未坐下,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纵横交错的棋子。他没有像寻常棋手那样去计算目数、推演后续变化,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灵识如同水银泻地,融入那棋盘之中。刹那间,他仿佛不再是在看一盘棋,而是在观摩一场微缩的天地之争!黑棋如同巍峨山岳,白棋如同缥缈流云。山岳试图以自身的厚重镇压四方,而流云却凭借无孔不入的渗透与变幻,瓦解着山岳的根基。

在他的“心”中,棋局不再是静止的,那每一枚棋子都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不同的“意”。黑棋的意志是“守”,是“稳”,是“不屈”;白棋的意志是“攻”,是“变”,是“瓦解”。

他看到黑棋那看似铁板一块的厚势,内部其实并非毫无破绽,只是被一种“不敢变”、“不能变”的僵化思维所束缚,如同一个固守陈规的巨人,空有力量,却步履蹒跚。而白棋正是抓住了这一点,以极致的灵动,专攻其“不变”之弱点。

然而,物极必反。白棋追求极致的“变”与“巧”,其势虽盛,其形却散。为了围剿中腹黑棋大龙,白棋在边角的势力并非铁板一块,存在着几处极其细微的、为了追求效率而留下的隐患。只是这些隐患,在黑棋一味固守、不敢出击的情况下,被完美地掩盖了。

那一步生机,不在于继续加固防守,那只会被白棋慢慢磨死。生机在于……主动出击,在于“舍弃”!

宁瑜睁开双眼,目光清明。他看向顾老,缓缓道:“老人家,您可知,山岳虽稳,亦会崩摧;流水虽柔,却能穿石。‘镇岳’之意,非是僵卧不动,任人宰割。真正的‘镇’,在于根基永固,而非形式不变。有时,退一步,舍一子,并非怯懦,而是为了……更好的‘镇’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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