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话 :薪火相传(1/2)
上卷
长乐郡以北,群山连绵,其中有一处名为“匠魂岭”的山谷,名声不显,却颇有些奇异之处。此地产一种名为“心焰石”的奇特矿石,石质温润,内蕴奇光,据说以此石雕琢之物,长期佩戴把玩,能与人心意隐隐相通,甚至能助人凝神静气,激发灵感。故而,虽地处偏僻,谷中亦聚有数十户人家,世代以开采、雕琢心焰石为生,形成了一个与世半隔绝的小小村落,名为“石匠村”。
这一日,宁瑜与阿翎跋涉山野,途经匠魂岭。时值深秋,层林尽染,山色如画。然而,一踏入石匠村的地界,宁瑜便敏锐地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这气息并非妖邪,也非死寂,而是一种……焦灼、混乱、乃至带着几分“哭泣”意味的灵韵,弥漫在空气之中,与这秋高气爽的山景格格不入。
阿翎更是直接捂住了耳朵,秀眉紧蹙,她手中的纸鹤也显得有些躁动不安,翅膀微微颤抖。她能听到,这山谷之中,充斥着无数细碎、尖锐、充满了痛苦与迷茫的“声音”,并非人语,更像是……石头的哀鸣。
村口立着一块巨大的、未经雕琢的心焰原石,色泽暗沉,内里的光华也显得紊乱不堪。几个村民聚在村口,皆是满面愁容,唉声叹气。
“唉,这都第几天了?再这样下去,咱们石匠村可就真要绝了传承了!”
“是啊,开采出来的石头,不是自行碎裂,就是雕琢时毫无灵性,死气沉沉……”
“老村长急得都病倒了,这可如何是好……”
宁瑜上前,拱手询问道:“诸位乡亲,在下宁瑜,途经贵地,见诸位似有烦忧,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村民们见宁瑜气质清雅,阿翎灵秀非凡,不似寻常旅人,又见他们似乎对村中异状有所感应,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位年长的匠人叹道:“这位公子,您有所不知。我们石匠村,世代靠这心焰石吃饭。可就在半月前,不知为何,岭上的心焰石矿脉仿佛‘死’了一般!开采出的石头,灵性全无,稍加雕琢便崩裂损坏。就连我们这些老匠人,握着刻刀也感觉心神不宁,往日里与石头沟通的那种默契感,全然消失了!”
另一人补充道:“更怪的是,夜里总能听到山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像是很多孩子在哭,听得人心里发毛。请过郎中来瞧,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心病’。可这心病,总不能全村人一起得吧?”
“哭声?石头失去灵性?”宁瑜若有所思,他再次感受着空气中那焦灼混乱的灵韵,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心焰石能与人心意相通,其本身或许也蕴含着某种微弱的集体灵性。如今这状况,倒像是这矿脉的“灵”受到了巨大的创伤或干扰,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与混乱之中,进而影响了所有与之相连的石材,甚至影响了依赖它生存的匠人们的心神。
“可否带在下去矿脉所在看看?”宁瑜问道。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些犹豫。矿脉乃是村中命脉,向来不轻易示与外人。但眼下情况诡异,村中能人束手无策,这外乡人或许真有办法?最终,那老匠人一咬牙:“成!反正现在矿脉也差不多废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公子请随我来!”
在老匠人,自称姓石的带领下,宁瑜与阿翎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匠魂岭深处行去。越靠近矿脉所在,那股焦灼混乱的气息就越发浓烈,阿翎的脸色也越发苍白,她紧紧抓着宁瑜的衣袖,另一只手则不断安抚着躁动的纸鹤。
终于,一行人来到一处巨大的山壁前。山壁上布满了开采的痕迹,无数坑洞裸露着,但原本应该闪烁着温润内敛光华的矿石,此刻却大多色泽灰暗,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碎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切与绝望感。
宁瑜闭上双眼,灵识缓缓探出,如同最轻柔的触须,接触那山壁,接触那些“哭泣”的石头。
刹那间,无数混乱、痛苦的意念碎片涌入他的感知:
“痛……好痛……”
“为什么……要伤害我们……”
“传承……要断了……”
“火……火要熄了……”
“迷茫……我们该去哪里……”
这些意念支离破碎,充满了被强行剥离、被粗暴对待的创伤,以及对某种即将逝去之物的深深恐惧与眷恋。
宁瑜收回灵识,脸色凝重。他看向石老匠:“石老伯,近些时日,村中开采雕琢心焰石,可有何异常之举?或是……用了什么新的、特别的方法?”
石老匠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支吾道:“没……没什么异常啊,都是祖辈传下来的老法子……”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激动和愤懑的年轻声音响起:“石爷爷!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就是因为用了那‘速成之法’,才惹怒了山灵!”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皮肤黝黑、眼神倔强的年轻匠人,背着竹篓,从另一条小路走来。他名叫石坚,是村中年轻一辈里手艺最好、也最有想法的匠人。
“坚娃子,你胡说什么!”石老匠脸色一沉。
“我没有胡说!”石坚走到近前,对着宁瑜和阿翎行了一礼,然后激动地说道,“公子,姑娘!我们石匠村世代相传,开采心焰石,需怀敬畏之心,以‘心’感石,以‘意’引形,慢工出细活,让石头的灵性与匠人的心意自然交融,方能成就佳品。可自从……自从镇上那‘珍宝斋’的老板,说朝廷急需一批心焰石贡品,催得紧,又许以重利,村里一些长辈,就……就动用了古籍中记载,却被列为禁忌的‘烈法’!”
“烈法?”宁瑜追问。
“就是以猛火灼烧矿脉边缘,再以冷水急泼,利用热胀冷缩,使矿石大片震落,省时省力!”石坚痛心疾首道,“此法确实能短时间内大量获取原石,但古籍明确记载,‘此法酷烈,伤石之灵性,犹如竭泽而渔,焚林而猎,非不得已不可为!’他们不听劝,为了赶工,为了那点钱财,连续用了大半个月的‘烈法’!结果……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矿脉灵性受损,所有石头都‘病’了!连带着我们这些匠人,握着刻刀都感觉不到石头的‘心跳’了!那夜里的哭声,就是山灵、是心焰石之灵在哭泣啊!”
石老匠被说得面红耳赤,呐呐道:“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朝廷催得紧,得罪不起啊……再说,古籍记载,用了‘烈法’后,只需诚心祭祀,休养数年,矿脉灵性自会恢复……”
“诚心祭祀?休养数年?”石坚悲愤道,“石爷爷,您看看现在的矿脉!它像是能自行恢复的样子吗?它的‘痛苦’和‘混乱’已经弥漫了整个山谷!再不想办法,别说数年,就是数十年、上百年,这匠魂岭的心焰石,恐怕也要变成真正的死石了!我们石匠村的传承,就要断送在我们自己手上了!”
听着石坚的控诉,感受着矿脉传来的深切悲鸣,宁瑜已然明白了事情的根源。贪婪与短视,以粗暴的方式对待蕴含灵性的自然造物,导致了灵性的反噬与崩溃。这不仅是资源的危机,更是一种“传承”的危机——技艺的传承,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智慧的传承,都面临着断绝的危险。
“石坚小哥所言,或许正是症结所在。”宁瑜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心焰石有灵,非是死物。‘烈法’伤其根本,非是皮肉之苦,而是灵韵之创。寻常祭祀休养,恐难抚平如此深重的创伤。需得以更直接的方式,去安抚、去疏导、去修复这矿脉混乱痛苦的灵性。”
“公子……您有办法?”石老匠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石坚也急切地看向宁瑜。
宁瑜目光扫过那布满裂纹、灵光黯淡的山壁,沉声道:“办法或有,但需集众人之力,更需……一颗真正的‘匠心’。”
中卷
宁瑜的计划,并非强行以法力修复矿脉——那等若以另一种形式的“力”去干预,未必能契合心焰石本身的灵性,甚至可能适得其反。他打算做的,是引导、是沟通、是抚慰。
他需要石匠村的匠人们,以他们世代与心焰石打交道所积累的那份独特联系,以他们最纯粹的“匠心”,去共同完成一次特殊的“仪式”,如同医者安抚受创的病患,如同师长引导迷途的学子。
“首先,需立即停止一切开采,尤其是‘烈法’。”宁瑜对闻讯赶来的老村长(一位卧病在床、被搀扶而来的白发老者)和村中主事者们说道,“让矿脉得以喘息。”
这一点,众人并无异议,毕竟现在开采也毫无意义。
“其次,”宁瑜继续道,“请村中所有匠人,无论长幼,无论手艺高低,于今夜子时,齐聚矿脉之前。每人需携带一件你们自己最为满意、认为最具‘灵性’的已完成心焰石作品,以及你们日常使用的、最为顺手的刻刀。”
匠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此举何意。
“公子,这是要做什么?”老村长虚弱地问道。
“以尔等之‘匠心’,引燃‘薪火’,安抚石灵。”宁瑜解释道,“心焰石之灵,与诸位匠人之心念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它陷入混乱痛苦,如同迷失方向的孩童。需得以诸位最纯净、最专注的创作意念,最珍视的成果,作为信标与安抚之力,引导它回归平静,修复其受损的灵韵。这如同以无数细微的灯火,照亮黑暗,温暖寒冰。”
他看向众人,目光恳切:“此非一人之力可为,需集全村匠人之诚心。过程中,诸位需摒弃杂念,回想你们与心焰石最默契、最愉悦的创作时刻,将那份专注、热爱与敬畏之心,通过你们手中的作品和刻刀,传递出去。”
石坚第一个站出来,目光坚定:“我明白了!这是要我们以‘心’为药,治愈石灵!我愿意全力配合!”
一些年轻匠人也纷纷响应。老匠人们虽然将信将疑,但见宁瑜气度从容,言之有理,又关乎村落存亡,最终也都点头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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