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话:石鼓惊冥(1/2)
上卷 驿路怪谭
陇西古道,西出阳关,风物渐殊。黄沙漫卷,戈壁无垠,唯有一条官道如同瘦弱的青蛇,蜿蜒于苍茫天地之间。
宁瑜与阿翎行至一处名为“哑泉”的驿站。驿站不大,土墙围院,几间低矮的房舍,在呼啸的朔风中显得格外孤寂。此地之所以得名“哑泉”,皆因院中有一口古井,井水苦涩,饮之令人嗓音沙哑,数日难言。
时近黄昏,风沙愈烈。驿站内已聚集了不少被迫滞留的商旅、戍卒,挤在狭小的厅堂内,围着微弱的炉火,低声交谈,脸上大多带着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宁瑜要了两碗粗茶,与阿翎寻了个角落坐下。茶汤浑浊,入口果然艰涩,带着一股土腥气。
“……那鼓声,你们昨晚可听到了?”一个穿着破旧皮袄的老商贩压低声音,对同伴道,眼神闪烁着恐惧。
“怎会没听到?咚……咚……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敲得人心慌意乱!”同伴是一个面色黝黑的脚夫,灌了一口劣酒,啐道,“这鬼地方,邪性!自打上月那面破鼓被挖出来,就没消停过!”
“嘘!小声点!”老商贩紧张地四下张望,“莫要惊动了……地下的东西。”
宁瑜与阿翎对视一眼,静心聆听。
旁边一桌的驿丞,一个干瘦的中年汉子,愁眉苦脸地叹道:“诸位客官,莫再议论了。那‘石鼓’乃不祥之物,已交由官府处置,想必……”
“处置?”一个带着凉州口音的戍卒冷笑打断,“我听说那石鼓邪门得很,刀劈不坏,火烧不侵,放在县衙里,昨夜照样响了一夜!吓得县太爷连夜把它扔到城外的乱葬岗去了!可你们猜怎么着?那鼓声,反而更近了!像是……像是朝着我们这驿站来了!”
此言一出,厅堂内顿时一片死寂,只剩下窗外风沙扑打窗棂的呜咽声,以及炉火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众人的脸色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石鼓?”宁瑜放下茶碗,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诸位所言,是何物事?可否详述?”
众人目光汇聚过来,见宁瑜气度沉静,不似常人,那驿丞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约莫一月前,附近山体滑坡,露出一座古墓穴。官府派人清理,也没发现什么值钱陪葬,只在墓室正中找到一面蒙着不知名兽皮的石头鼓。那鼓造型古朴,上面刻着些谁也看不懂的鬼画符。当时也没人在意,便运回了县衙。”
“谁知,从那天起,怪事就接连不断。”驿丞的声音带着颤抖,“先是负责搬运石鼓的民夫,回家后纷纷病倒,胡言乱语,说看到身穿古装的军士列队而行。随后,每到子夜,那石鼓便无人自鸣,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声音不大,却能传得很远,听到的人无不心神不宁,噩梦连连。”
老商贩补充道:“最邪门的是,但凡石鼓响过的地方,第二天必定会发现牲畜莫名死亡,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像是……像是被吓破了胆!而且,有人晚上起夜,隐约看到雾气中有模糊的人影,穿着古老的甲胄,随着鼓声踏步……”
阿翎凝神感应,指尖悄然划动气纹:“此地阴煞汇聚,死气沉凝,有大军征伐残留之怨,与一股……沉睡的古老意志正在苏醒。”
宁瑜颔首。他踏入这驿站时,便已察觉到此地地脉阴气极重,且蕴含着一股惨烈的兵戈杀伐之气,经年不散。那口“哑泉”,恐怕也是受此阴煞侵蚀,故水质变异。如今这所谓的“石鼓”,更像是一个引子,一个钥匙,正在打开某个通往不祥之地的门户。
“那石鼓现在何处?”宁瑜问道。
“昨日被弃于驿站往西三十里的乱葬岗。”戍卒答道,“可昨晚的鼓声,分明就像在驿站外头响起的!大伙儿都不敢睡,熬到天亮才松了口气。”
正说着,窗外原本就昏暗的天光,骤然变得更加阴沉,仿佛一瞬间从黄昏跳入了深夜。一股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炉火猛地摇曳,颜色变得幽绿。
“来……来了!又来了!”不知是谁尖声叫道,充满了绝望。
咚——!
一声沉闷的鼓响,仿佛直接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厅内众人齐齐一颤,面露痛苦之色。
咚——!咚——!
鼓声一声接着一声,节奏缓慢而沉重,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从驿站外的黑暗中传来,越来越近!伴随着鼓声,隐约还有金属甲片摩擦的“铿锵”声,以及无数人整齐踏步的“沙沙”声,仿佛有一支无形的军队,正在黑暗中集结,向着驿站逼近!
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翻滚着,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穿着古老残破甲胄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它们没有面孔,只有空洞的眼窝,随着鼓声,迈着僵硬的步伐。
“阴兵过境!”驿丞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厅内顿时乱作一团,哭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有些人想往外跑,却被那无形的寒意和恐怖的景象逼了回来。
宁瑜骤然起身,目光如电,穿透浓雾,直视那鼓声传来的方向。他能感觉到,一股庞大而混乱的军阵煞气,混合着无数战死者的不甘怨念,正被那石鼓的声响引导、唤醒,形成了一支近乎实质的“冥土阴兵”!这支阴兵并非针对某个具体目标,它们只是遵循着古老鼓声的指引,重复着生前征战的执念,所过之处,生灵精气都会被其煞气冲散,牲畜惊死,人则大病。
若任其发展,这支阴兵恐怕会沿着古道一路行进,吞噬沿途所有生机!
“阿翎,护住此地众人!”宁瑜沉声道,同时一步踏出,已至驿站院中。
中卷 鼓息兵燹
院外,阴风怒号,煞气扑面。那冰冷的寒意几乎要冻结血液,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沉重。模糊的阴兵身影在雾中穿梭,甲胄碰撞声、踏步声、还有那催命的鼓声,交织成一曲来自幽冥的战歌。
宁瑜立于院中,周身清光流转,如同暴风眼中的灯塔,将那侵蚀而来的阴煞之气隔绝在外。他目光锁定西方乱葬岗的方向,那面石鼓,便是这一切的核心。
“必须先止住鼓声!”宁瑜心念一动,并指凌空虚划,一道闪烁着金色符文的“噤声符”破空而去,如同流星般射向鼓声源头。
然而,符箓没入黑暗,如同泥牛入海,鼓声只是微微一滞,随即以更激昂、更带着挑衅意味的节奏响了起来!咚!咚!咚!咚!连响四声,急促如雨打芭蕉!
随着鼓声变化,周围的阴兵虚影骤然清晰了数分,煞气大盛,它们仿佛得到了指令,开始向着驿站发起了冲锋!虽然是无形的灵体,但那凝聚的军阵煞气却如同实质的洪流,冲击着宁瑜布下的清光屏障,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驿站内,阿翎已显化灵鹤虚影,清越的鹤唳带着净化安魂之力,形成一个柔和的光罩,护住厅堂内的凡人,抵御着煞气与鼓声的精神冲击。但她的脸色也微微发白,显然支撑得并不轻松。
宁瑜眉头微蹙。这石鼓果然非凡物,寻常符法难以克制。它并非简单的共鸣发声,而是与地底深处的庞大阴煞军阵之气融为一体,相当于一个军阵的“号令核心”。不切断它与军阵煞气的联系,或者化解那积聚的征战执念,便无法令其停息。
他改变策略,双手结印,口诵《度人经》经文。一道道祥和、清净、充满超度之力的金色涟漪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春风拂过冰原,试图安抚、化解那些阴兵的怨念与煞气。
经文之力所至,一些煞气较弱的阴兵虚影果然变得淡薄了些,冲锋的势头也缓了一缓。然而,那核心的鼓声再次一变,变得高亢、尖锐,充满了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意!
受此鼓声激励,阴兵们眼中的鬼火大盛,煞气重新凝聚,甚至变得更加狂暴!它们无视了度化经文,如同潮水般前赴后继地冲击着清光屏障。更有一些手持虚幻兵刃的阴兵将领,开始挥砍屏障,每一次劈砍,都让清光一阵摇曳。
这石鼓,竟能根据外界干预,自行调整鼓点节奏,改变阴兵的攻击模式!它仿佛拥有某种初级的灵智,或者说,是那军阵进攻的体现!
宁瑜感到压力倍增。度化之法虽有效,但速度远不及鼓声催生阴兵和激发煞气的速度。而且,他感觉到地底深处那股沉睡的古老意志,在鼓声的持续刺激下,正在加速苏醒。一旦它彻底醒来,与这阴兵军阵完全结合,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尽快找到石鼓本体,直接施加封印或破坏!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法力澎湃运转,准备强行突破阴兵军阵,直取乱葬岗。
就在这时,他肩头的纸鹤,再次无声无息地飞起。这一次,纸鹤并未散发灵犀之光或生机之力,而是通体变得如同墨玉般漆黑,仿佛融入了周围的黑暗。它翅尖轻点虚空,荡起一圈圈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空间涟漪。
灵犀珠,沟通万灵,映照虚实!此刻,它正在以其独特的方式,解析、映照那石鼓鼓声的“频率”与其中蕴含的“意志”!
纸鹤悬浮在宁瑜身前,那双以朱砂点就的眼睛,骤然亮起微光。它开始以一种奇特的、模仿般的韵律,轻轻振动翅膀。
起初,这振动无声无息。但渐渐地,一种低沉、古老、与那石鼓之声迥异,却又隐隐契合某种更深层规则的“声音”,在宁瑜的心湖中响起。那不是实际的声音,而是一种意念的共鸣,一种规则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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