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路经泾阳县,景象荒芜(1/1)
夕阳的余晖将泾阳县的城墙染成一片暗红,像一块凝固的血痂。叶法善与青禾策马赶到城门下时,吊桥早已收起,两扇厚重的木门紧闭着,门环上锈迹斑斑,显然许久未曾好好保养。城墙垛口后隐约有几个身影晃动,手里的长矛在暮色中闪着寒星,却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松弛——与其说是守卫,不如说是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秩序的稻草人。
“开门!我们是从长安来的,有要事进城!”青禾勒住马,朝着城楼上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城门外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城楼上沉默了片刻,才有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什么人?这时候进城做什么?”说话的是个满脸胡茬的兵卒,头盔歪在一边,甲胄上的皮革都裂了口子,他眯着眼打量着叶法善二人,眼神里满是警惕。
“我们是游方道士,奉朝廷之命前往凤翔府,途经贵地,想借宿一晚,补充些干粮。”叶法善朗声道,同时从袖中取出那枚“关中灾异禳解使”令牌,高高举起。令牌上的铜纹在夕阳下反射出微光,“敕命”二字虽小,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城楼上的兵卒显然没见过这令牌,愣了愣,回头跟身边的人嘀咕了几句。片刻后,一个穿着县尉袍服的中年汉子探出头来,他的官服皱巴巴的,腰间连玉带都没系,只用一根布带松松垮垮地绑着。“令牌……能再近些让我看看吗?”他的声音带着犹豫,显然是怕遇上骗子——这年头,借着朝廷名义招摇撞骗的不在少数。
叶法善让青禾上前几步,将令牌对着城楼上的火把举起。县尉眯着眼看了半晌,又回头跟兵卒说了句什么,才听到“嘎吱嘎吱”的绞盘声响起,吊桥缓缓放下,木门被拉开一道仅容一人一马通过的缝隙。
“进去吧,别乱走。”县尉在城楼上喊道,语气疲惫,“城里……不太安全。”
叶法善谢过,策马进城。刚穿过城门洞,一股浓重的霉味混杂着尘土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呛得人忍不住咳嗽。他勒住马,借着最后一丝天光打量着这座县城——街道宽阔,看得出昔日的繁华,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却坑坑洼洼,不少地方长着半尺高的杂草;两旁的店铺大多关着门,门板上布满蛛网,有些甚至被人拆去了一半,露出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空洞的眼。
“这……这就是泾阳县?”青禾忍不住喃喃自语,他虽随叶法善走过不少地方,却从未见过如此萧条的县城。他记得曾听父亲说过,泾阳县靠着泾水,灌溉便利,素来是关中的粮仓,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
叶法善没有说话,只是策马缓缓前行。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风穿过空荡荡的店铺,发出“呜呜”的声响,像亡魂在哭泣。偶尔能看到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夹着尾巴在街角刨食,见了人也不躲闪,只是用一双浑浊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它们大概也很久没见过活人了。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按理说,此刻正是家家户户点灯的时候,可放眼望去,整条街竟没有一丝灯火。只有几间屋子的门没关严,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有间绸缎铺的幌子掉了一半,垂在半空,随着风左右摇摆,像个吊死鬼的舌头。
“道长,这里……是不是没人了?”青禾的声音有些发颤,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桃木剑。他总觉得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后背一阵阵发凉。
叶法善摇了摇头,指着街角一间屋子的窗棂:“你看,那窗台上还有没吃完的麦饼,说明不久前还有人住。”他翻身下马,走到那间屋子前,轻轻推了推门。门没锁,“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杂着汗味涌了出来。
屋内漆黑一片,叶法善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借着火光打量——土炕上躺着个老婆婆,盖着一床打满补丁的破棉絮,呼吸微弱;炕边的矮桌上放着一个豁口的陶碗,里面还剩小半碗黑乎乎的药汤,已经凉透了。
“婆婆?”叶法善轻声唤道。
老婆婆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看了叶法善半晌,才哑着嗓子问:“是……是官府的人吗?”
“我们是道士,从长安来的。”叶法善将火折子凑近了些,“您家里人呢?”
老婆婆的嘴唇动了动,眼泪突然涌了出来:“都走了……儿子去凤翔府找活路,媳妇带着孙子去长安投亲,就剩我这把老骨头……走不动了……”她咳了几声,指着桌上的药碗,“这是前两天隔壁张大夫给的药,他说……吃了能撑几天……”
叶法善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得吓人。“青禾,取艾草和符水来。”
青禾连忙从行囊里取出东西,叶法善点燃艾草,在屋内熏了一圈,又将符水小心地喂给老婆婆。“婆婆,您再撑几天,朝廷的救济很快就到了。”
老婆婆点了点头,眼神却依旧空洞,显然没抱什么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