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东窗事发(2/2)
崔?走近几步,仔细打量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灰败的脸色,语气沉了下来:“你昨夜一夜未睡?”
“睡了!睡了!”陶承良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猛地直起身子,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可那通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朵,却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羞赧。
崔?看着他这副欲盖弥彰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心疼,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他伸手,用力拍了拍陶承良汗湿的肩膀,语气带着责备,更带着浓浓的关切:“子安!我让你相助,是借你一臂之力,不是让你去拼命!你这般模样,若是累垮了,叫我如何心安?”
陶承良想也不想,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语气异常坚决:“为崔兄办事,拼……拼点命算什么!值得!”这话脱口而出,没有半分虚假。
崔?闻言,心头猛地一暖,如同被冬日暖阳照透。他看着陶承良那双因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知道此言发自肺腑。他再次重重拍了拍对方的肩,语气放缓:“快些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好好歇息片刻。若是这副尊容被工部的同僚,尤其是被侍郎大人瞧见,怕是要以为你昨夜不是去查账,而是去与人厮杀搏命了。”
陶承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那身滑稽的夜行衣,浑身汗臭,脸上恐怕还沾着夜里的尘土。他“哦”了一声,如梦初醒,也顾不上多礼,转身拔腿就跑,肥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弥漫的巷口。
陶承良几乎是飞一般地冲回自己的宅院,手忙脚乱地扒掉那身汗湿的夜行衣,换上一身浆洗得笔挺的青色官袍。冷水扑面,勉强驱散了一些疲惫,但心中的那根弦,却丝毫不敢放松。
他不敢多做停留,胡乱塞了几口冷点心,便又急匆匆地赶往工部衙门应卯。当他踩着点,气喘吁吁地跨过工部那高大门槛时,心脏依旧跳得像擂鼓一般。
刚过午门,踏入衙署前院,便察觉气氛有些异样。平日里此时应该各自散入廨房办公的同僚们,此刻却三三两两地聚在廊檐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都带着一种混合着惊讶、好奇与些许不安的神情。
“……听说了吗?昨夜,案牍库出事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刻意压低,却难掩其中的兴奋。
“真的假的?哪个库?军器库还是将作监的库?”立刻有人凑上前追问。
“还能是哪个!就是将作监存放历年账册底档的那个核心库房!听说遭了贼了!”
“天爷!那里头可都是紧要的卷宗!尤其是火器司关联的采买、研制记录,那都是……”说话的人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失言,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谁说不是呢!偏偏就是昨夜值宿的那个老典吏说的,说听到里面有动静,带人冲进去一看,人影都没见着,就看到架子被翻得乱七八糟,少了不少东西!那贼人来去如风,吓得他差点尿了裤子!”
“火器司那边已经炸锅了!据说直接惊动了侍郎大人,下令严查!这可不是小事啊!”
人群议论得正热烈,唾沫横飞。陶承良提着装样子的公文卷,强作镇定,低着头想从人群边缘溜过去,却被一个平日相熟的同僚一把拉住。
“哎!承良!你来得正好!听说了吗?咱们将作监昨夜闹贼了!”那同僚一脸八卦,用力拍着他的肩膀。
陶承良浑身一激灵,差点跳起来,赶紧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茫然到极点的表情,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嘴巴也张成了一个“O”型,活脱脱一个刚睡醒不知事的呆头鹅:“啊?昨夜?闹、闹贼?不、不会吧?咱们将作监……库房看管那么严,怎么会……”
那同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呀!平日里就跟块木头似的,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昨晚可是出了天大的纰漏!”
“啊?天、天大的事?”陶承良继续装傻,心里却已翻江倒海。
完了!完了!案牍库失窃……衙门已经知道了!还惊动了火器司和侍郎!那……那我怀里这两本账册……难道……难道就是那“失窃”的官物的一部分?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中了他的天灵盖!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背后的冷汗唰地一下就浸透了刚换上的官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让他如坠冰窟!
“承良,你……你脸色怎么这么白?跟见了鬼似的?”那同僚注意到他的异常,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啊?我……我?”陶承良猛地回过神,舌头都打了结,胡乱搪塞道,“没、没事!可能……可能是早上起猛了,有点头晕!对!头晕!我天生脸色就白!”他越说越乱,几乎语无伦次。
同僚狐疑地看了他两眼,见他除了脸色苍白、神情慌张外,倒也看不出别的,只当他是真被这消息吓到了,毕竟他素来胆小。便也不再深究,拉着他道:“行了行了,别愣着了,赶紧上值去吧,一会儿点卯迟了,又要挨训。”
陶承良如同提线木偶般,被同僚半推半搡地跟着人群往衙署里面走。他低着头,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比皇城司晨钟还要响亮、还要沉重!
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呐喊,如同绝望的哀鸣:
完了!全完了!
昨夜那不是偷……那是抢!是虎口夺食!是泼天的大罪!
我会不会被查出来?会不会被锁拿下狱?会不会……被问斩?!
然而,纵使内心已是天崩地裂,海啸滔天,他面上却不得不强装出一副茫然无知、甚至带着几分怯懦的寻常模样,夹在一群议论纷纷的工部官吏中间,一步步,走向那深不见底、吉凶未卜的衙门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