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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罪刑折算(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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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最后一名犯人被带上高台时,局面陡变。

被押上来的,是一个须发花白、形销骨立的老农。他叫田禾,背上还绑着一个五六岁、面如金纸、昏迷不醒的小女孩。老人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跪在冰冷的石台上,头几乎埋进泥里,怀中死死抱着一个沾满泥浆的破陶罐。

“田禾,城东佃农。”王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于巳时二刻,趁乱潜入临时医棚,窃取……窃取草药‘柴胡’三钱、‘葛根’二钱……未伤人,被当场发现,人赃并获。”

窃药?数量如此之微?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抬起头来。”赵牧(周鸣)的声音依旧冰冷。

田禾颤抖着抬起头,老泪纵横,脸上沟壑里全是泥水和绝望:“算圣……算圣老爷开恩啊!小老儿该死!可……可小老儿实在没法子了!小孙女……小孙女昨夜染了风寒,高烧不退,眼看……眼看就要不行了!医棚排不上号,药……药也没有了……小老儿……小老儿只想偷点药,救救孩子……她才五岁啊!求算圣老爷开恩!要杀要剐冲我来,救救孩子吧!”他抱着陶罐,拼命磕头,额头上瞬间一片青紫。

他背上昏迷的小女孩,发出微弱的、痛苦的呻吟,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这一幕,让台下许多同样有孩子的灾民感同身受,人群中响起压抑的啜泣声。

赵牧(周鸣)青铜傩面后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垂危的生命上,落在老人怀中那点可怜的、沾满泥的草药上。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手,指向算筹柱。

甲士依例行动。从东北角“罪量根基”柱拔筹:

“窃药价值:柴胡三钱、葛根二钱,按《数律》草案‘百钱一基’,所窃不足百钱,拔筹——零根!”(象征价值极低)

又从东南角“伤人程度”柱拔筹:

“未伤人,拔筹——零根!”

时间沙漏象征性地流动(象征作案时间极短)。地上,只有象征性的两根筹(代表基本作案行为本身)。

“累积刑期:二‘筹日’!”甲士按照流程宣判。

这个结果,显然比之前的轻得多。但赵牧(周鸣)却没有立刻宣判。他藏在傩面下的眉头紧锁。冰冷的算筹给出了刑期,但这冰冷的数字,能衡量一个垂死幼童的生命吗?能衡量一个祖父绝望之下的铤而走险吗?

“《数律》草案,待议之条。”赵牧(周鸣)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凡行窃、行抢,其动机若为‘活命救急’,且所取之物,确为维系生命之必需,其‘罪量’,当引入‘动机权重γ’!”

他猛地从自己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了那枚通体暗红、隐有血丝纹路的血玉算筹!此物一出,台下顿时一片肃然!所有人都认得,这是算圣身份的象征,蕴含着神秘的力量!

“动机权重γ,其值在零与一之间!”赵牧(周鸣)将血玉算筹高高举起,让其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泽,“γ之大小,非人定,乃‘天机’!今以此玉筹为引,行‘大衍筮法’(模拟蒙特卡洛随机抽样),窥其值!”

他命甲士取来四十九根普通算筹(象征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他亲自将算筹合握于双手,闭目凝神片刻,然后猛地将算筹撒向高台中央的石板地面!

哗啦!

四十九根算筹散落一地,分布毫无规律。赵牧(周鸣)俯身,仔细观察算筹落点的分布,尤其是血玉算筹周围三尺内落下的算筹数量(模拟随机点分布)。

“血玉三尺内,落筹……七根!”甲士报数。

“七根,落于‘生门’(血玉象征生命)之侧,得数‘七’。”赵牧(周鸣)沉声道,“七乃少阳之数,生机萌动。故动机权重γ,取七分!即γ=0.7!”

他直起身,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动机权重γ引入罪量公式!修正刑期=∫[α×抢粮斤数+β×伤人程度-γ×生存必需指数]dt!”

他指向地上原本代表基本罪量的两根筹:“生存必需指数:窃药救垂死亲孙,其情可悯,其需极迫!指数定为‘十’!γ=0.7,故其抵罪量为:0.7×10=七!”

负责计算的甲士立刻行动。他们在地上代表刑期的两根筹旁,放上七根算筹(代表抵罪量)。然后,象征性地将两根刑筹“减去”七根抵罪筹(实际操作是移走两根刑筹,剩下五根抵罪筹留在原地)。

“刑期……刑期为负?”甲士看着地上多出来的五根算筹(象征抵罪量大于罪量),愣住了,抬头看向赵牧(周鸣)。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高台上那多出来的五根算筹。

赵牧(周鸣)青铜傩面缓缓抬起,目光扫过台下无数双眼睛,最终落在跪伏在地、绝望颤抖的田禾和他背上那气息奄奄的小女孩身上。冰冷的声音,如同破开坚冰的第一道暖流,响彻全场:

“数理昭昭:罪量不抵救生之需!刑期归零!当庭赦免!”

“赦免——?!”一个尖锐、愤怒的声音如同毒蛇般猛地窜出,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

只见张乾在一群贵族的簇拥下,分开人群,怒气冲冲地走上高台。他指着地上那多出来的五根算筹,脸上充满了被羞辱的愤怒和刻骨的嘲讽:

“荒谬!简直荒谬绝伦!赵牧!不,戴着面具的不知何人!你这套装神弄鬼的把戏,哄得了无知愚民,骗不了我等!什么‘动机权重’?什么‘大衍筮法’?全是你信口雌黄!这老贼窃取公中草药,铁证如山!按律当鞭笞二十,罚为城旦!你竟敢用这鬼画符的‘数理’,判他无罪?还当庭释放?此例一开,人人皆可借口救亲,行盗窃之实!律法尊严何在?晋阳秩序何存?!”

张乾的话极具煽动性,他身后的贵族们纷纷鼓噪:

“没错!这是纵容犯罪!”

“什么数律?儿戏!”

“算圣?我看是妖言惑众!”

台下灾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动,刚刚建立的对“数理审判”的敬畏和信任,开始动摇。质疑、迷茫、愤怒的眼神交织。

赵牧(周鸣)缓缓转身,青铜傩面正对张乾,深嵌的晶石眼瞳在阴影中闪烁着幽冷的光。他没有被对方的咆哮激怒,声音反而更加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张公质疑‘大衍筮法’随机?质疑‘动机权重’人为?”他猛地一挥手,指向高台四周密密麻麻的算筹柱,“那便请张公,依《数律》草案,行‘万次筮法’(蒙特卡洛模拟)以验之!”

“何谓万次筮法?”张乾冷笑。

“即以此四十九筹,于此台上,反复抛撒万次!”赵牧(周鸣)的声音如同磐石,“记录每次血玉三尺内落筹之数!若万次中,落筹数小于五或大于九者(即γ值小于0.5或大于0.9)占多数,则此次筮法无效!若落筹数在五至九间(γ值在0.5-0.9)者占多数,则此次结果有效!此乃‘天机’之常,非人力可左右!张公,可敢一试?可敢以万次抛洒,赌此老翁之赦免是否‘天意’?!”

张乾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万次抛洒?这分明是刁难!但他若不敢应,便是心虚!他死死盯着那青铜傩面,仿佛要将其看穿,牙关紧咬,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既不敢验,何以言‘妖’?”赵牧(周鸣)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直指张乾,“律法之尊严,不在严刑峻法,而在‘得其平’!数律之根基,不在神鬼莫测,而在‘可验’!今赦田禾,非纵容窃盗,乃明示‘活命救急’之情,可抵微末之罪!此判,合数理,亦近人情!此乃《数律》草案之精神!尔等若不服,可于草案公示期内,以数理辩之!然今日之判,已决!”

他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张乾,转向王贲:“取柴胡、葛根各三钱!速送医者,煎煮施救!田禾,携孙女,领药,退下!”

王贲大声应诺,立刻命人取药。田禾如同做梦一般,被甲士搀扶起来,接过那救命的草药,老泪纵横,对着高台上的青铜傩面身影,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泣不成声:“谢算圣天恩!谢算圣天恩!”然后抱着孙女,踉跄着奔向医棚。

张乾等贵族看着这一幕,看着台下灾民眼中重新燃起的、对那青铜傩面复杂难明的信任光芒,恨恨地一跺脚,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下,灰溜溜地退下了高台。

高台上,赵牧(周鸣)独立寒风之中。青铜傩面下,汗水早已浸透内衬。血玉算筹在袖中冰凉依旧。他脚下,是象征赦免的五根算筹,散落在冰冷的石板上。身后日晷的投影,又悄然移动了一分。

数律的基石,在洪水的废墟和人性的挣扎中,艰难地立下了第一根桩。但这冰冷的算筹,能否真正称量这世间所有的罪与罚、情与理?那枚象征赦免的算筹,如同一个巨大的问号,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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