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女生言情 > 华夏英雄谱 > 第218章 血溅临淄

第218章 血溅临淄(2/2)

目录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携着血腥气的惊雷,狠狠炸碎在王大的耳畔!他倒抽一口冰冷的空气,那一口寒气直接冻僵了五脏六腑!心脏仿佛被一只冰铸的巨爪猛力攥紧、揉碎!他猛地转身,干瘪衰老的身躯爆发出远超出常理的、野兽濒死般的力量,向那扇平日绝少开启的内院边门撞去!

田氏深宅内厅的气氛,从未如此刻般凝固成冰。田常手中的那片薄薄竹片仿佛烙铁般滚烫,几乎要灼穿他的皮肉。他死死地盯着那三道如同血书般的急促刻痕,眼神深不见底,无悲无怒,却又仿佛蕴藏着能吞噬一切的地心烈火。

“他竟敢……竟敢如此!” 田书的声音变了调,充满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尖锐破音,他踉跄一步,手紧紧抓住身旁的高几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咯吱作响,“灭门?!子我……监止……你们好毒的……”

田白猛地一掌击在身侧的木柱上,“砰”的一声闷响,声嘶力竭:“还有何可计议?!拔剑!跟他们拼了!”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田盘,此刻双瞳布满血丝,如同一头发狂的公牛。他反手狠狠拔出佩剑,森冷寒光瞬间将昏暗厅堂劈开一道亮痕!他将那锋利无比的剑刃重重掼在田常身前的几案上,剑锋在坚硬的紫檀木上留下一道深槽!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田常那张如同万年寒冰雕琢而成的脸:“兄长!我等兄弟手足在此!你……还在迟疑什么?!”

“咚!咚!咚!”

仿佛是在响应他们最后的咆哮与质问,更鼓那沉重的叩击声,如同冰冷的锤子,带着某种既定的宿命感,穿透浓厚的夜色与高墙,重重地撞入这间如同炼狱煎熬般的密室。

“时辰……到了。”田常的声音终于响起,嘶哑低沉,如同铁锈刮擦岩石表面发出的难听刺响。他终于抬起了头,那双沉沉的眸子里,最后一点属于凡人的情感残迹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最后一滴残雪,迅速消融、殆尽,唯剩下两潭深不见底的、绝对酷寒的冰水漩涡在旋转。他缓缓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在灯下投下几乎覆盖整个厅堂的巨大阴影,如同深渊中爬出的巨物缓缓展露峥嵘。他不再看那刻痕如同鬼符的竹片,手一扬,将它随意地拂落在脚下尘灰之中,仿佛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冰冷的声音在死寂中缓缓荡开:“备车。”

厚重坚固的府门被沉默的力量缓缓推开,门轴发出几声悠长而滞涩的呻吟。清冽刺骨的、带着露水气息的初晓寒风立刻如同活物般汹涌而入,将屋内压抑沉闷、凝结了整晚如同血腥粘稠的空气猛力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田常的身影如同从地狱熔炉中锻打出的黑色铁桩,率先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深青色的宽袍大袖被疾风掀起,猎猎作响,如同大纛招展。

他的身后,田盘、田白、田书、田逆,四位亲如骨血的兄弟依次相随。田盘和身材异常魁伟的田逆,早已束甲执锐!两片厚重的犀牛皮缀连甲片覆在胸前,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幽暗的冷泽。四柄长剑并未隐入鞘中,剑锋赤裸裸地暴露在黎明稀薄的空气里,寒光凛冽逼人,吞吐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田书面色异常惨白,嘴唇紧抿得毫无血色,但手中长剑却握得纹丝不动,眼中凝聚着赴死般的绝决。田白甚至没有披甲,只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武士服,手中握着的却是一柄异常狭长锋利、刃口带着细微锯齿的致命吴钩。他们如同四尊从阿鼻地狱中踏入人间的凶神,沉默无言,唯有铠甲轻微的碰撞声和脚下踩碎寒露冰壳的“咔嚓”声,在这死寂的晨风中惊心动魄地回响。

一辆坚固的驷马安车早已等候在门前。车体通体漆成最沉郁的玄黑,辕马昂首喷吐着浓厚的白气,铁蹄不安地刨着湿润冰凉的石板。田常没有丝毫犹豫,率先登车,沉入那幽暗如同冥穴的车厢深处。田氏兄弟亦如幽灵般迅速攀上战车两侧。

驭者猛力一抖缰绳!

“咴——!” 驷马长嘶!沉重的车轮碾过布满晨露的石板路,发出隆隆震响!整辆车如同离弦的重箭,骤然撕裂了黎明的宁静,朝着那笼罩在薄薄雾霭之中、宫阙林立、如同蛰伏巨兽般的宫城方向疾驰而去!

车轮滚滚,碾碎了无数尚在沉睡的梦境。

清晨的宫城,肃穆而沉寂,仿佛还在昨夜的残梦中未曾完全苏醒。高大的朱漆宫门缓缓开启一道仅容车舆通过的缝隙,如同巨大怪兽慵懒地睁开一线眼眸。门口值守的禁卫依旧盔甲鲜明,如同泥塑般挺立着,只是当那辆通体玄黑、散发着浓郁沉穆气息的驷马安车驶来时,他们的眼中有微弱的困惑光芒一闪而过,但似乎并未接到任何异常指令,那丝迟疑也不过是涟漪一晃便沉入水底,任凭那沉重的车舆驶入了笼罩在薄纱般晨雾中的深邃宫道。

车轮碾压着巨大的石板,在寂静的宫院中滚动出清晰的声响,空荡荡的回声在两侧高墙间来回冲撞。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处僻静的、靠近齐简公日常起居宫苑的偏门之外。车上鱼贯跃下四条劲捷的人影——田盘在前,脚步沉稳无声,田逆紧随其后,身体如同一张绷紧的硬弓,田白与田书无声而凌厉地封住两侧!

殿阁深深,檐廊交错。一座精致华美的暖阁外,织锦的厚重帷帐低垂着,隔绝了清晨凛冽的寒意。帷帐前,一个身着常侍服色的清秀宦官正垂手侍立。当田盘那魁梧如同铁塔、全身披挂的身形骤然闯入视野的刹那,那小宦官原本还算镇静的眼里骤然爆裂出极度惊恐的火花!他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那张布满戾气的面孔!昨夜的凶煞事件早已在宫人耳中沸沸扬扬!

“放肆!此地乃国君……” 宦官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扭曲,尖利得如同夜枭哀鸣。他几乎是本能地、不顾一切地猛扑向偏殿的宫门,试图闯入示警!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股决绝之气!

然而,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更凶!如同一道嗜血的黑色雷霆,田逆的身影骤然从田盘身侧炸开!他根本不需言语,整个人合身向前凶猛撞去!一道刺目欲盲的寒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在他手中爆闪而出!不是剑!而是一柄沉重锋利、刃面异常宽阔的长条战钺!

“噗嗤——!”

骇人的利器劈入骨肉的钝响清晰得令人牙酸!那锋利宽厚的钺刃几乎毫无阻碍地斜肩带背划过了小宦官瘦小的身躯!一片巨大黏稠的血雾伴随着飞溅的骨肉碎渣骤然喷薄开来!宦官那前扑的姿态瞬间僵在半空,他那清秀脸上还凝固着最后一瞬那无法置信的惊怖神情!半截身子带着那最后的表情颓然滑落在地,温热的血如同失控的泉水狂涌喷溅,染红了华美的门楣和冰冷的柱础,浓郁至极的腥甜之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回廊!

田氏兄弟对此视若无睹,如同踏过一块微不足道的障碍物。田常的身影终于从幽暗的车厢中显现出来,他看都没看地上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残躯,脚步沉稳地跨过那滩不断扩大、正冒着微热气息的血泊,径直上前,推开了那扇溅满猩红碎点的沉重殿门。门轴发出一声悠长痛苦的呻吟,仿佛濒死巨兽的哀鸣。

殿内深处,那精妙华贵的檀台之上,温暖的兽炭在巨大的精铜火盆中熊熊燃烧,发出暗红的光晕,散逸着暖融融的木脂香气。齐简公斜倚在一张铺着斑斓虎皮的巨大坐床上,冠冕玉旒有些散乱。他正擎着一只雕饰有奇珍异兽的黄金酒樽,眉眼舒展,带着宿醉未消的慵懒笑意,俯视着一位在厚密柔软的猩红地毡上,正随着钟磬节奏轻巧旋转起舞的娇美宫娥。殿中乐声靡靡,熏风暖雾缭绕,一片太平升平的景象。

殿门洞开那一声格外刺耳的“吱嘎”以及随之涌入的浓重血腥冷气,如同严冬冰雹骤然砸落在这片温柔乡里!那旋转的女子身形猛地一滞,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僵在原地,脸上的笑意凝固为惊骇的呆滞!案上的一只琉璃盏失手跌落,“砰啷”一声碎成千片!清脆的破裂声在乐曲戛然而止的瞬间格外刺耳!

简公手中的金樽一顿,酒液泼洒出来,染湿了虎皮。他带着几分被惊扰的不快,慢悠悠地转过头。当他看清门口那道肃立的身影和其身后如同寒冰雕琢出的甲胄武士时,那双宿醉迷蒙的眼睛,在片刻的茫然后,猛地睁大!瞳孔深处瞬间燃起被侵犯王权的狂怒火焰!那点微醺的惬意如同春日薄冰般被踏得粉碎!

“田……常!” 他暴喝一声,如同受伤的猛兽!身体猛地向后一撑就要站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一个身着太史官服色的中年文臣身影,如同鬼魅般闪电般抢前一步!他,太史子馀,竟不知何时一直侍立在檀台幽暗的角落,此刻骤然挡在了简公身前!他面向田常,声音不高,却在死寂一片的大殿中清晰回荡,每个字都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昏眩的说服力:“君上息雷霆之怒!臣观田相行止疾速,其志非在犯上作乱也!当是为国剪除祸乱之源——监止与其党羽子我一党!” 他语速极快,目光如电般扫向殿门处杀气盈天的田常,“田公!是否如此?!” 他这一问,竟是将巨大的责难巧妙地转移到了死对头的头上。

简公刚要爆发的狂怒骤然被卡在胸口!他身体微微后挫,惊疑不定的目光在满脸恳切坚毅的子馀和面无表情、如同千年玄冰般冷硬却未持寸铁的田常之间急速地来回逡巡!那张年轻俊逸的脸上,愤怒被一种巨大的困惑和瞬间的软弱所取代。他握着酒樽的手指微微颤抖着,酒液滴落在华美的衣袍上,晕开一片深色的、不断扩大中的水渍。殿内的暖香混入了刚刚涌入的浓重血腥气,构成一种诡异的、令人心胆俱裂的甜腻气息。乐伎们瑟缩在殿堂角落,如同受惊的雀鸟,大气不敢出。

田常静立在殿门投下的巨大阴影之中。太史子馀那番出乎意料的质问,如同冰冷的油泼洒在他内心深处那早已奔腾咆哮的岩浆之上。他眼中那最后一点属于臣下身份应有的顾忌或伪装,如同暴露在岩浆里的最后一丝雪絮,瞬间蒸发殆尽!一丝比方才更为冷酷彻骨的寒意从他沉如古井的眼底深处极速弥漫开来!他迎着简公那惊疑不定的、尚存一丝试探的目光,没有丝毫解释,亦没有半分臣子该有的惶恐避让。他只是沉默着,极其缓慢地,对着高踞檀台之上的简公,几不可察地、却又带着一种重逾千斤般的力量,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那一个细微得近乎无形的点头动作,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落在太史子馀的心口!他那张原本还带着几分急切安抚之色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变为惨白!他挺立在简公身前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最后那番试图在狂澜即倒时挽救局面的陈词,以及那个替田常指明方向的问询,非但未能按预想平息这位权臣的戾气,反而如同惊醒了巨兽潜藏于深渊中最彻底的狂性!他赌上了清名与性命放出的试探气球,得到的是山峦崩塌般的回应!

“好……好……” 子馀嘴唇嗫嚅着,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带下去。” 田常的声音终于响起,嘶哑低沉,不含丝毫情绪波动。两个如狼似虎的甲士立刻扑上檀台!他们直接忽视了尊贵的齐侯,一人一边,不容分说地架起了失魂落魄的子馀!

“田常!你大胆!这是寡人的……” 简公这时才如梦初醒,猛地站起,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嘶吼!然而他的怒吼被另一个低沉却斩钉截铁的声音冷酷地截断——

“护驾!” 田常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简公的怒喝。更多的甲士如同黑色潮水般涌入大殿,瞬间将简公和那几名惊得魂飞魄散的宫人围在核心。他们的佩刀虽然还未出鞘,但那眼神却如万古寒冰,没有丝毫温度。简公看着面前这片沉默却充满绝对压迫力的兵刃之林,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毫不掩饰的杀气,后面半截斥责如同被冻在了喉头。

田常的目光再也没有多停留片刻。他越过那片如同铜墙铁壁般的甲士身影,冰冷地扫过简公那张因愤怒、恐惧和无力而扭曲变形的年轻面孔,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深青色的宽大袍袖带起一阵风。他的脚步不再有半分犹豫,跨过那截倒在门槛处的、血肉模糊的宦官残躯,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发出如同绝望巨兽垂死般的“轰然”巨响,重新合拢!将那位被强行“保护”起来的年轻国君,以及檀台上那些打翻的琼浆玉液、破碎的琉璃盏、空气中甜腻的血腥混合着醉人的熏香和残余的暖意,以及那凝固在宫婢乐伎脸上挥之不去的惊怖表情,一同隔绝在那象征权力巅峰的华丽牢笼之中!

殿门在身后轰然关死,隔绝了内里一切的暖香、惊惧和不甘。冰冷的晨风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刺入田常的鼻腔和肺部。他大步走向停在不远处那辆漆黑的驷马安车,深青色袍袖在风中猎猎作响,脸色冷硬如霜封的石雕。然而,就在他脚步踏上车轼前的刹那,一个压抑不住战栗的声音猛地在他身旁响起:

“兄……兄长!”

田书那张年轻但此刻已毫无血色的脸孔骤然抢到田常身前。他胸前的犀甲片在奔跑中发出磕碰的轻响,眼中燃烧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惊惧光芒,声音破碎嘶哑,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决绝:“宫……宫墙之内……动静太大了!子我……子我那边定已察觉!我们……我们……走为上策啊!齐国之大,何处不可容身!?”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仿佛那晨曦朦胧的宫闱之间正隐藏着无数索命的刀斧手。田白也紧紧攥着腰间吴钩冰冷的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神焦虑地等待着兄长的决断。

田常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他高大的身躯停在车厢门口,背对着众人。晨光勾勒着他绷紧如铁的肩背轮廓。几片微尘在凛冽的空气中缓缓飘落。

突然,一道快逾电火的寒光猛地撕裂了此间的沉默!

“呛啷——!”

金属剧烈摩擦的尖啸声刺得人耳膜欲裂!田逆如同被毒蛇咬到尾巴的凶兽,猛力拔出那柄刚刚饱饮了宦官血肉、刃口依旧残留着厚厚暗红血浆的宽大巨钺!他那魁伟身躯迸发出不可思议的暴烈杀气,一步抢前,巨大的钺刃带着斩裂空气的呜咽声,如同劈开山岳般直直横亘在田常面前,刃锋距田常胸前的袍襟仅仅毫厘之遥!

“走?!” 田逆的咆哮声如同受伤蛮牛的濒死怒吼,在空旷的回廊里炸开重重回音!他布满红丝、几乎瞪裂眼眶的眼睛死死钉在田书那张惨白的脸上,又猛然扫向其他惊愕的兄弟,吼声里喷溅着唾沫星子,带着一种刻进骨髓的疯狂暴怒:“往哪儿走?!谁敢再言一个‘走’字?今日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便是让田氏列祖列宗永坠幽冥之耻!” 他握着钺柄的手指骨节凸起,因用力过度而“咯咯”作响,粗重的喘息带着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狂涌。“刀已出鞘!血已见光!” 他那炸雷般的声音在每一个人耳膜里震荡嘶吼,“今日此地,有我无他!田氏先祖血魂,皆在此看着!尔等……岂能为怯懦匹夫,让祖宗蒙羞!?” 这最后一句,如同炸雷轰在田常僵硬的后背上!

田常背对着众人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巨钺横在胸前的寒光,如同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内心某个角落那一闪即逝的动摇。那动摇迅速被一股更庞大、更深邃、更沉重的黑色力量狠狠压碎、吞噬!他并未回头去看那把几乎贴着自己心口、染血的凶器,也没有看那个如同疯魔般的庶弟。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只手臂。那只指节粗粝、饱经风霜雨雪的手掌,越过横在胸前那闪烁着死亡冷光与血腥气的巨钺锋刃边缘,稳稳地、无比坚决地探出——

“铮……”

一声冰冷的、带着绝对终结意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田常拔出了那柄插在车前、象征着最高执政权力的、暗沉沉几乎不反射任何光泽的铜剑!剑柄缠裹着冰冷滑腻的深色水貂皮,此刻被他一把握紧!

没有言语。没有任何多余的示意。

在他拔剑的瞬间,那辆坚固的驷马安车如同一头嗅到血腥味的巨兽,车马骤转!庞大的车轮带着碾碎一切的沉重轰隆声,毫不迟疑地冲出了这片刚刚经历杀戮、残留着恐怖气息的官苑庭院,卷起一阵裹挟着残雪与碎冰的冷冽旋风!目标所指,正是整个宫廷深处——代表着监止与子我一派权力的核心堡垒,他们的府邸所在!

田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闷吼,提着他那把还在淋漓滴血的巨大战钺,魁伟的身躯如同奔袭的凶兽,紧随咆哮的战车之后猛扑而去!

田盘、田书、田白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眼中只剩下最后那一丝被逼入绝境后的绝然死志!再无丝毫犹豫!

“杀——!”

田白猛地挥动手中的吴钩,发出裂帛般的嘶喊!三道拔剑的身影化作三道疾闪的寒芒,带着席卷一切的狂怒与决绝,追随那卷起漫天尘泥的车轮痕迹,向着那最终决斗之地,向着那生死存亡的战场,决绝冲刺!他们的咆哮声混杂着马车轰鸣、铁甲铮然,撕裂了整个清晨的宫城!

子我府邸那平日里堪称辉煌壮丽的朱漆府门,此刻仿佛承受过天外陨石的狂暴撞击!一片狼藉,两扇巨大的门板如同被山魈撕扯过的破布,沉重地歪斜着挂在门轴之上。门外宽阔干净的空地上,横七竖八躺卧着许多毫无声息的躯体。有穿着精致家丁服饰的仆役,有身着崭新皮甲的府兵,更多的人则穿着各色武士服,他们显然是子我仓促之间从各方调集而来的支援武力,但此刻都已成为路旁的残肢断骸。他们的眼睛空洞地瞪着渐渐变亮却再也不会属于他们的苍穹,血污早已浸透了身下的土地,粘稠的浆液与清晨的薄霜冻结在一起,形成一幅幅触目惊心的诡异画图。

府内更是一片彻底的人间炼狱!昔日花团锦簇、假山流水的精美庭院,此刻变成了惨绝人寰的屠场!断壁残垣间插满了断裂的箭矢和折断的戈矛!汉白玉铺就的美丽石径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完全被一层厚厚的血浆泥泞所覆盖,浓重的铁锈般的腥气熏人欲呕!庭院中心那方特意开掘、精心布置的碧水小池,此刻水面上漂浮着破碎的兵甲、断臂残肢和无数被血染成深红褐色的残破衣衫!池水深处翻涌着浑浊的气泡。

院墙上,到处是惊心动魄的豁口和触目惊心的深红色喷溅状血迹!显然曾经发生过极其惨烈的争夺战!那些由精锐家兵拼死攀援试图攻陷府邸制高点所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辨!然而此刻,这些残存的墙头,却沉默地挺立着数十名身着暗青色甲胄、手持染血利刃的田氏锐卒!他们眼神冷漠如冰,严阵以待,无声地宣告着此地的易主!

战场的核心,在那座气势恢宏主殿前的巨大庭院内,已彻底化作了人间屠肆。主殿那描金绘彩的殿门早已被撞开一个大洞,零落着朱漆的碎片。庭院正中央,那最宽大平整的汉白玉丹墀之上,成堆的尸体如同乱木般交错叠压!他们大多是子我豢养的死忠门客和最精锐的家将兵卒!这些人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可怕创伤:被沉重兵器砸碎的胸甲下露出的森森白骨、齐刷刷被劈掉半个头颅露出的灰白脑浆、被钝器洞穿腹部流泻而出的暗红青紫内脏……狰狞扭曲的面容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那无法理解的惊骇与凝固的痛苦!

在尸堆的最中心,几具尸体更是被无数刀枪利刃捅刺得如同蜂窝!他们身上的华丽锦袍碎片下,包裹着几乎被撕裂成烂肉的残躯!猩红的血水如同小溪般汇流,沿着丹墀玉阶上浮雕的吉祥瑞兽纹理蜿蜒而下,汩汩流渗,在那冰凉的玉石上涂抹出巨大的、象征着绝对毁灭的深褐色图案!

田逆魁伟如同钢铁浇筑的身躯立在这片尸山血海之上,他手中那把巨钺的宽阔钺面上,血糊糊地粘连着碎肉与暗红的脑浆碎块,浓稠的血液正沿着钺刃的锋边,一滴一滴地沉重砸落在脚下冰冷光滑的白玉板上,发出轻微却惊心动魄的“嗒…嗒…”声。他那身犀皮重甲的每一片甲页缝隙中都沁满了深红黏稠的液体,胸口一处明显的劈砍痕迹深入甲页内层,所幸未能彻底穿透。他那张粗糙黝黑的脸上混合着未褪尽的杀伐戾气、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种病态亢奋的满足感。

田盘倚在一根断裂了半截的巨大青铜门钹旁边,他胸前的甲片破开一个洞,边缘被撕扯成狰狞的形状,洞中渗出的暗红血渍已经浸透了内里深色的衬衣。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胸口都传来钻心的剧痛,握着佩剑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为脱力和剧痛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着,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却布满了胜利后的精光,眼底燃烧着一种异样的火焰——那是一种将强敌彻底碾入尘土的兴奋与劫后余生的庆幸交织而成火焰。

几支零星散落的、燃烧过半的火把发出微弱的噼啪声。田常沉默的身影在尚未散尽的硝烟中显现。他身上的深青色袍服下摆被割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但内里衬甲完好无损。他一步一步,踏着脚下粘稠滑腻的血浆泥泞,向着丹墀的最高处,那片象征着绝对权力和地位的、也是此刻堆满了最高级别死尸的地方走去。靴底每一次落下,都带起一片微弱的、令人作呕的血水声响。

他绕过那堆几乎看不出人形的烂肉尸堆,脚步最终停在丹墀平台东侧一处相对完整的角落角落。那里,躺着一具特别的尸体。一柄锻造精良、镶嵌着珍贵美玉的青铜长剑跌落在一旁的血泊中,被一只早已冰冷僵硬的手掌死死握着。那尸体身着的是一套价值不菲的深黑色贴身皮甲,但此时胸口被利器捅穿了数个窟窿,致命伤则在咽喉,是一道巨大可怖的割裂伤口,几乎将脖子断成两截,断处皮肉外翻,露出了染血的森森骨茬!尸体的脸因为痛苦和恐惧扭曲得不似人形,嘴巴大大张着,如同一条窒息的鱼,唯有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里,还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那无法言说的绝望与极度的怨毒!正是子我——这位监止一派的核心悍将!

田常的目光在那张因不甘而极度扭曲的死人面孔上停留了仅仅一瞬。那目光平静,没有仇恨,没有快意,更没有怜悯。如同观看着脚下无意踩死的一只蝼蚁。他缓缓抬起脚——

“啪唧!”

那用上好犀牛皮精心鞣制而成、镶着紫金滚边的坚硬靴底,带着黏腻的、尚未凝固的血液,重重地踩踏在子我那血肉模糊的脖颈伤口处!他甚至故意狠狠地左右碾了一下!将那本就断裂的伤口蹂躏得更加狼藉破碎!

这一脚,如同踩在在场所有幸存者紧绷欲裂的心弦之上!空气死寂!

田盘、田逆、田白、田书……所有还能站立的田氏族人,以及那些高踞墙头、沉默俯瞰的田氏锐卒,目光瞬间全都聚焦在丹墀最高处那个高大的、如同地狱主宰般的身影之上!他们眼中最后的那一丝激战后的疲惫与侥幸,正被一种极度的、因极端胜利而带来的狂热所替代,燃烧起狂信的光芒!

田常缓缓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两潭凝固的冰湖,扫过庭院内外遍布的死尸、断壁残垣和如同水洗一般涂抹的血色。他的目光最终掠过自己那四位历经血火、伤痕累累、却如同崇敬神明般仰望着他的兄弟,掠过墙头那些刀口滴血、眼神却如同钉子般坚定锐利的战士。

空气仿佛凝固成铅块。唯有靴底碾碎骨肉那令人牙酸的、极其细微的碎裂声,还在死寂的、弥漫着浓郁腥气的晨曦中隐约可闻。

田常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咆哮,相反,带着一种冰冷到极致、如同金属摩擦冰面的低沉嘶哑,却如同万斤巨锤,一个字一个字重重撞击在每个人的魂魄之上:

“今日之后——”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视线如同无形的冰锥,再次缓缓扫过这片彻底被他踩在脚下的土地和残骸,每一个字都如同刻刀凿在命运的铁板上:

“齐国之土,只存一家之言。”

“田。”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