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 秦鲸卿夭逝黄泉路(2/2)
赵嬷嬷感叹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照这么说,咱们家也得准备迎接大小姐回来了。”
贾琏说:“这还用说吗!不然,我们现在这么忙是为了什么?”
凤姐笑道:“如果真的这样,那我可算是开了大眼界了。只可惜我晚生了几年,要是早出生二三十年,现在这些老一辈的人也不会笑话我没见过世面了。说起当年太祖皇帝效仿舜帝巡视的事情,那场面比任何一本书都要精彩,偏偏我没那个福气赶上。”
赵嬷嬷说:“哎呀,那可是千年难遇的大事!那时候我刚记事,咱们贾府在姑苏、扬州一带负责监造大船,修理海堤,就为了迎接圣驾一次,银子花得跟流水一样!说起来……”
凤姐连忙接过话茬:“我们王府也准备过一次。那时候我祖父专门负责各国进贡和朝贺的事务,所有来朝的外国人都由我们家供养。广东、福建、云南、浙江等地的洋船和货物,全都是我们家的。”
赵嬷嬷说道:“这事儿还有谁不知道?现在还有句顺口溜,说‘东海少了白玉床,龙王来请江南王’,讲的就是咱们奶奶您府上的事儿。再说说如今在江南的甄家,哎呀,那气派可真大!唯独他们家四次接待过皇上南巡,要不是我们亲眼所见,跟谁说谁都不会相信。别说银子多得跟泥土似的,世间万物,哪一样不是堆积如山、填满海沟,‘罪过’、‘可惜’这样的话都顾不上了。”
凤姐说:“我常听我们老一辈的人也这么说,怎么可能不信。只是好奇他们家怎么就能这么富贵?”
赵嬷嬷答道:“我跟奶奶说句实话,他们不过是拿着皇家的钱再去为皇家办事罢了!哪户人家会有那么多钱来摆这种虚架子?”
正当大家聊得热火朝天时,王夫人又派人来询问凤姐是否用过饭了。凤姐立刻意识到有事要找她,于是匆匆扒了几口饭,漱了口就要走。
这时,二门上的小厮来报:“东府的蓉大爷和蔷大爷到了。”
贾琏刚漱完口,平儿正捧着水盆让他盥手,见状便问:“什么事?快说。”
凤姐于是停下脚步稍等,听他们回报。
贾蓉先说:“我父亲派我来告诉叔叔,老爷们已经商量好了,打算从东边一带开始,借着东府的花园,转到北边,总共丈量好了,有三里半大,可以用来建造省亲别墅。现在已经派人去画图样了,明天就能拿来。叔叔刚回家,想必累了,不用到我们这边去,有话明天一早再请过去面议。”
贾琏笑着回应道:“多谢大爷体贴费心,我就遵命不过去了。这个主意正合我意,既省事又容易建造;如果另外找地方,那就更麻烦了,而且也不成体统。你回去跟老爷们说,这样很好,如果他们还想改,就靠大爷劝阻,千万不要另找地方。明天一早,我去给大爷请安,再详细商议。”
贾蓉连忙应承了几个“是”。
贾蔷再次走近,禀报道:“前往姑苏聘请戏曲教练,挑选购买女孩子,以及购置乐器、戏服等事宜,大爷已经指派了我,还让我带上管家的两个儿子,以及单聘仁、卜固修两位清客先生,一同前往办理。因此,大爷让我先来拜见叔叔。”
贾琏听后,仔细打量了贾蔷一番,笑道:“你觉得自己能胜任这项工作吗?这件事虽然看起来不算太大,但其中可有不少门道和讲究。”
贾蔷笑着回答:“我只好边做边学了。”
贾蓉在旁边的灯光阴影中轻轻地扯了扯凤姐的衣袖,凤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笑着回应道:“你也太过多虑了,难道大爷还不如我们懂得用人?偏偏你又担心他做不好。谁生来就什么都会?孩子们都已经这么大了,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大爷派他去,不过是个名义上的领队,难道还真指望他去讨价还价、管理财务吗?依我看,这样就挺不错了。”
贾琏说:“自然是这样的。我并不是要反对,只不过是帮他考虑考虑周全些。”接着问:“那这项费用要从哪里支出?”
贾蔷回答道:“刚才我们也讨论到这里。赖爷爷说,不用从京城带钱下去,江南的甄家还欠我们五万两银子。明天写封信附带汇票,我们先支取三万,剩下的两万留着,用于采购花烛、彩灯以及各种帘幕、帐幔等所需。”
贾琏点头赞同道:“这个办法好。”
凤姐连忙对贾蔷说:“既然这样,我这儿有两个办事既内行又可靠的人,你就带着他们去办理吧,这也算是便宜你了。”
贾蔷连忙陪着笑脸说:“我正想跟婶婶要两个人,这也太巧了。”接着询问他们的名字。
凤姐便转头问赵嬷嬷。这时赵嬷嬷已经听得发呆,平儿赶紧笑着推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连忙说:“一个叫赵天梁,一个叫赵天栋。”
凤姐嘱咐道:“可别忘记了,我现在要去忙我的事了。”说完就走了出去。贾蓉急忙追出来,又悄悄地对凤姐说:“婶子需要什么东西,吩咐一声,我写个账单给蔷兄弟带去,让他按照账单准备来。”
凤姐笑道:“别扯你娘的淡了!我的东西还没地方放,稀罕你们偷偷摸摸的这一套?”说完,径直离去了。
这时,贾蔷也悄悄地问贾琏:“需要什么东西吗?我可以顺路买来孝敬叔叔。”
贾琏笑着回答:“你别太兴奋了。刚开始学着办事,就先学会这一套了。我要是缺了什么,自然会写信告诉你,现在先别提这个。”说完,他就让这两个人离开了。
随后,又有好几拨人来回报事情,但贾琏感到疲倦,便吩咐二门上的仆人,一律不许再进来通报,所有事情都等到明天再处理。直到三更天左右,凤姐才下来休息,这一夜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第二天早上,贾琏起床后,先向贾赦和贾政请安,随后前往宁国府。他与府中的老管事以及几位世交门下的清客相公们一起,详细考察了荣国府和宁国府的地界,计划并设计迎接贵妃省亲的宫殿。同时,他们也商讨确定了所需的人手安排。
从那时起,各行各业的工匠和劳力都聚集到了一起,金、银、铜、锡等金属材料,以及土木、砖瓦等建筑材料源源不断地被搬运和传递。
首先,工匠们被指示拆除宁国府的会芳园的围墙和楼阁,以便将其直接并入荣国府的东大院。荣国府东边的下人住房也全部被拆除。尽管昔日的宁国府和荣国府之间被一条小巷隔开,但这条小巷是私人的,并非官道,因此可以打通连接。会芳园原本就有一股活水从北角墙下引入,现在也就无需再引。园中的山石树木虽然不够用,但贾赦所住的荣国府旧园里,有竹子、树木、山石以及亭台楼阁的栏杆等,都可以搬运过来使用。而且这两处地方又非常接近,合并起来能节省大量的财力,即使有所不足,需要增添的也十分有限。这一切都得归功于一位名叫山子野的老先生,他精心策划并主持了这次建造工程。
贾政对于处理日常琐事并不擅长,因此一切事务的安排与部署都依赖于贾赦、贾珍、贾琏、赖大、来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人。诸如堆砌假山、开凿池塘、建造楼阁、种植竹木花卉等所有装饰园林的工作,则由山子野负责规划设计。
每当下朝后有空闲时间,贾政不过是各处巡视一番,最重要的是与贾赦等人商讨关键事务。而贾赦则多半待在家中休息,遇到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贾珍等人要么亲自去向他禀报,要么写简短报告;若是有话要说,就传唤贾琏、赖大等人来接受指示。
贾蓉专门负责监督金银器皿的打造工作。贾蔷已经启程前往姑苏。贾珍、赖大等人还需负责清点人数、登记名册、监督工程等一系列事务,这些琐碎细节无法一一详述,总之整个场面热闹非凡。暂且不提这些事了。
话说回来,宝玉近期因家中发生了这些重大变故,父亲贾政无暇过问他的学业,这对他来说反倒是件轻松的事。然而,秦钟的病情却日渐加重,这让他十分忧虑,快乐不起来。
一天清晨,宝玉刚梳洗完毕,正打算向贾母禀报后去探望秦钟,忽然看见茗烟在二门照壁前探头探脑。宝玉连忙走出去问他做什么。
茗烟回答:“秦相公怕是不行了!”
宝玉一听,大吃一惊,连忙追问:“我昨天才去看了他,当时他还挺清醒的,怎么就不行了?”
茗烟说:“我也不清楚,刚才他家老头子特地来告诉我的。”
宝玉听后,急忙转身回去向贾母禀报。
贾母嘱咐道:“好好派个可靠的人跟着你去,到那儿尽一尽同窗的情谊就回来,别耽误太久。”
宝玉听后,连忙更衣出门,车还没准备好,他就急得在厅里团团转。不一会儿,车备好了,宝玉急忙上车,李贵、茗烟等人跟随其后。来到秦钟家门口,只见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于是他们一拥而进,吓得秦钟的两个远房婶子和几个兄弟连忙躲藏。
这时,秦钟已经昏迷了两三次,床铺和垫褥也早已调换到更舒适的位置有一段时间了。
宝玉一见到这个情景,就忍不住叫出声来。
李贵连忙劝阻道:“不行,不行!秦相公身体虚弱,恐怕是炕上硬邦邦的让他难受,所以才暂时移到这儿来,让他身体能放松些。少爷您这样,岂不是反而加重了他的病情吗?”
宝玉听了李贵的话,这才强忍住情绪,走近秦钟,只见他脸色苍白如蜡,闭着眼睛在枕头上微弱地呼吸。
宝玉喊道:“鲸兄!宝玉来了。”连喊了两三声,秦钟都没有反应。宝玉又说了一遍:“宝玉来了!”
秦钟此时已魂魄飘散,仅余一丝微弱的气息在胸口徘徊,恍惚间,他看见众多鬼差手持令牌、锁链前来拘捕他。
秦钟的灵魂迟迟不愿离去,心中牵挂重重:家中无人打理事务,父亲遗留下的三四千两银子尚未安排妥当,还有智能的下落不明,这些都让他放心不下。于是,他竭尽全力向鬼差们哀求。
然而,这些鬼差丝毫不为所动,反而严厉斥责秦钟道:“你枉自读了那么多书,难道没听说过俗语说的‘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吗?我们阴间行事公正无私,绝不会像你们阳间那样顾及私情,有诸多顾虑和阻碍。”
正当混乱之际,秦钟的灵魂突然听到“宝玉来了”这四个字,连忙又恳求道:“各位阴间的差役,请发发慈悲,让我回去,跟这位好朋友说一句话就回来。”
众鬼魂问:“又是什么好朋友?”
秦钟答道:“不瞒各位,他是荣国公的孙子,小名叫宝玉。”
都判官一听,顿时惊慌起来,连忙呵斥鬼使道:“我早就让你们放他去逛逛,你们偏偏不听。现在看来,非得等他请出个运势昌隆的人来才行啊。”
众鬼魂见都判官如此反应,也慌忙行动起来,一面抱怨道:“老人家您先前那般雷霆震怒,原来只是见不得‘宝玉’这两个字。按我们看,他是阳间的人,我们是阴间的鬼,怕他也没用啊。”
都判官怒道:“胡说八道!俗话说得好,‘天下官管天下事’,阴阳两界道理相通。别管他是阴是阳,敬重他总没错。”
众鬼魂听后,只得将秦钟的灵魂放回。秦钟哼了一声,微微睁开眼,看见宝玉就在身边,便勉强叹息道:“怎么不肯早点来?再晚一步就见不到了。”
宝玉连忙拉着他的手,泪流满面地说:“有什么话,快留两句给我。”
秦钟道:“没别的话,以前你我总以为自己比世人高明,今天我才知道自己错了。以后还是应该立志追求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正道。”说完,长叹一声,便安然离世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