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采蘑菇（1/2）

清晨，月亮河还笼罩在一层薄如蝉翼、流动飘逸的轻纱雾霭之中，远处的河面、树林和山峦轮廓都变得柔和模糊，宛若一幅水墨丹青。空气湿润而冰凉，深深吸一口，满是泥土被夜雨浸润后的芬芳、腐烂落叶发酵出的独特气息以及各种草木苏醒时散发的清新味道，沁人心脾，将一夜积攒的浊气洗涤得一干二净。

周振华像往常一样，在生物钟的精确指引下悄然起身。他侧头看了一眼身旁还在熟睡的高红梅，她呼吸均匀，面容恬静，几缕乌发散在枕畔。另一边的小灰灰蜷缩在自己的小窝里，睡得四仰八叉，露出柔软的小肚皮。他的目光柔和了一瞬，随即悄无声息地披衣下床，动作轻缓得像一片羽毛落地，没有惊动任何沉睡中的生命。

大黄早已默契地等在门口，听到里间细微的动静，它便站了起来。见主人出来，它立刻甩了甩头，粗壮的尾巴如同旗杆般悠闲而有力地摇晃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压抑着兴奋的哼唧声，一双聪慧的眼睛期待地望着周振华。多年的相伴让它早已熟悉主人的各种作息规律，它知道，在这个天色未明、雾气未散的时辰带它出门，往往意味着不是寻常的劳作，而是进入后山那片充满未知和惊喜的领地，进行一场有趣的探索。

周振华拿起靠在墙边那个由他自己亲手编织、细密结实、散发着淡淡竹香的扁圆形竹篮，又习惯性地拍了拍大黄结实宽阔的后背，声音低沉平稳：“走，上山转转，雨停了，林子里该冒出不少新货，去看看运气。”

一人一狗，踏着门外草地上沾满晶莹露珠的青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尚在沉睡、静谧安宁的“周小庄”小院，沿着那条被踩得光滑、蜿蜒伸向村子后山的熟悉小径，向更深处的山林走去。雾气在他们身边流动，打湿了裤脚和狗毛。

越往山林深处行进，地势渐高，雾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重。参天古木的枝叶在高空交错，遮天蔽日，滤下了稀疏的天光，只在厚厚的落叶层和林下灌木上投下几缕破碎的、几乎呈柱状的金色阳光，光影斑驳，如梦似幻。昨夜刚下过一场不小的雨，山林里的一切都像是被彻底清洗、浸泡过，焕发着惊人的生命力。每一片树叶都绿得发亮，油光水滑，饱含水份；苔藓厚实如绒毯，踩上去软绵绵的，吸饱了水；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混合了腐殖土深沉底蕴、真菌孢子微妙气息、野花冷香和植物汁液清香的复杂味道，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大黄显得异常兴奋和专注。它不像平时在村里那样沉稳地踱步跟在周振华身边，而是恢复了部分猎犬的天性，不时偏离小径，钻进路旁湿漉漉、挂满水珠的灌木丛中，鼻子紧紧贴着潮湿黝黑的地面，像一台高效的扫描仪，极其仔细地嗅闻着，翕动的鼻翼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可疑的分子。它的耳朵如同雷达般机警地转动着，捕捉着山林里的一切细微声响——松鼠跳过树枝的窸窣、早起的鸟儿清脆的鸣叫、露珠从叶尖滴落的轻响。它是在凭借天赋的本能，寻找着雨后蘑菇特有的、那种混合了泥土、木质和自身独特的微腥又带点甜香的气味。

周振华的目光也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沉稳地、不疾不徐地扫过林下的每一个可能藏匿惊喜的角落。腐烂的落叶层下，半埋的枯木旁边，大树根部隆起的土包边缘，岩石背阴的湿润处，都是各种菌类喜欢生长的地方。很快，他锐利的目光就锁定了几处目标：一簇簇灰褐色的肥嫩灰蘑低调地挤在一起；几朵伞盖还未完全打开的草菇像小皮球般散落在草丛里；甚至还有几朵颜色鲜艳（但周振华认得是无毒可食的）的红菇点缀其间。他蹲下身，从腰间抽出一把刃口锋利、木柄被磨得光滑的小刀，熟练地从蘑菇的根部割下，轻轻抖落粘附的泥土和腐叶，然后分门别类地放入竹篮中。每当他有所发现，大黄也会凑过来，用湿凉的鼻子好奇地拱一拱那些新发现的“战利品”，然后抬头看看主人，喉咙里发出满意的咕噜声，像是在表功，又像是在确认这些是可以吃的。

他们默契配合，渐渐深入了人迹罕至的山林腹地。这里的树木更加高大、年代更为久远，浓密的树冠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光线幽暗，气氛静谧而神秘。地面的腐殖层厚实得像铺了多层柔软的地毯，踩上去寂然无声，积累了多少年的落叶和枯枝。周振华的脚步在这里放得更轻，感知却提升到极致。

终于，在一棵需要两人方能合抱的巨大椴树下，周振华停住了脚步。这棵椴树显然是这片林子的长者之一，树干粗壮虬结，布满了深深的裂纹和厚厚的苔衣，部分巨大的根系如同巨蟒般裸露在地表，盘根错节，形成了天然的凹陷、缝隙和小型洞窟，里面堆积着最肥沃的黑色腐殖土。

大黄的反应比他还快！它猛地从旁边蹿过来，目标明确地直奔那巨大树根的一处缝隙，不再四处漫无目的地嗅闻，而是围着那一小片不过脸盆大小的区域急切地打转，鼻子用力地、近乎贪婪地吸着气，发出急促而兴奋的“哼哼”声，尾巴摇动的频率和幅度明显加快，显示出极高的兴奋度。它甚至忍不住抬起前爪，极其轻柔地刨了一下那块地方的浮土，然后立刻回头望着周振华，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发现宝藏的光芒，发出短促而清晰的、带着催促意味的“汪”声，与前几次发现普通蘑菇时的反应截然不同。

周振华心中猛地一动，意识到大黄发现了极其特别的东西。他快步上前，在大黄示意的位置蹲下身，屏住呼吸，用手极其小心地、一层层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湿漉漉的褐色落叶、松针和一层毛茸茸的翠绿苔藓。

下一秒，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彻底凝滞了。饶是他见多识广、心性沉稳如山岳，此刻眼底也骤然掀起了波澜！

就在那古老椴树盘根错节、饱含岁月力量的根部缝隙里，紧贴着潮湿深色的树皮和黝黑油亮的腐殖土，悄然生着一小片蘑菇。它们的模样与周围所有常见的品种截然不同，美得近乎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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