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内鬼(1/2)
警车那红蓝闪烁的顶灯,像两颗灼人的眼睛,终于消失在月亮河蜿蜒的土路尽头,带走了四个外村痞子和一车的鬼哭狼嚎。然而,周家小院乃至整个月亮河村的空气,却并未随之恢复往日的宁静祥和,反而像是暴雨前的闷热,凝滞而压抑。
村长周福贵没有立刻离开。他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气得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着,手里的黄铜烟袋锅子被他攥得死紧,一下下无意识地敲在院里的石桌上,发出“邦、邦、邦”的闷响,像是在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他终于憋出一声低吼,声音因愤怒而沙哑,“几个外乡的杂碎,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摸到我们月亮河来撒野!还他娘的是冲着振华你家来!”他猛地停下踱步,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周振华,语气沉重得如同压了一块巨石,“振华,你放心,这事,没完!绝对没完!”
他喘着粗气,像是要努力压下翻涌的怒火:“我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咱们村的路七拐八绕,生人进了镇子都未必摸得清方向!你家‘周小庄’又不是最靠路边的,藏得还算僻静!那几个王八蛋,咋就跟长了狗鼻子似的,瞅得这么准?一找一个准儿?还专挑后半夜?这里面要是没鬼,我周福贵把名字倒过来写!”
周振华正俯身,仔细地将被那几个毛贼慌乱中踢翻的几盆花草扶正,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他深邃的目光掠过墙角被蹭掉的些许泥土和凌乱的脚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冰冷寒光。有些疑虑,他心中早已明晰,只是方才人多眼杂,警方也在场,他并未点破。有些账,需要关起门来,用自己的方式算得更清楚。
“福贵叔说的是。”他直起身,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是该弄个明白。”
周福贵得到这句肯定,像是拿到了尚方宝剑,重重一跺脚:“好!我这就去查!挖地三尺,也要把吃里扒外的玩意儿揪出来!”
接下来的两天,月亮河村表面看似恢复了往日的节奏,河滩上依旧有人摸鱼,田地里依旧有人劳作,“周小庄”也照常营业。但水面之下,暗流汹涌。周福贵私下里发动了几个在村里辈分高、人缘广、嘴巴严的老伙计,明里暗里开始了细致的排查。村里几乎没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尤其是这种涉及“外敌”、差点让村里最有本事、也最受敬重的周振华家遭殃的大事,早已成了所有村民心头的一根刺。
茶余饭后,河边浣衣,田头歇晌,人们都在低声议论、猜测、提供着蛛丝马迹。
“我前天好像瞅见几个生面孔在村口晃悠……”
“对!有个脸上带疤的,看着就不像好人!”
“他们咋知道振华家新盖了楼?还知道生意好?”
很快,一条极具分量的线索,通过一个在镇上开杂货铺的村民,传回了周福贵耳中:就在事发前天傍晚,有人清清楚楚地看见,村西头周老四家那个常年不见人影、游手好闲的侄子——周癞子,跟那几个脸上带着凶相的外村痞子,在镇子桥头那家“老王记”小酒馆里,勾肩搭背、一起喝酒划拳,称兄道弟,气氛热络得不像话!
周福贵一听“周癞子”这三个字,心里立刻“咯噔”一声,像是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这小子是月亮河村有名的“烂泥”,从小爹妈死得早,跟着老实巴交的木匠叔叔周老四过活。周老四手艺好,人厚道,本想把这侄子培养成人,可这周癞子从小就好吃懒做,偷奸耍滑,长大了更是染上了一身恶习,偷鸡摸狗,赌钱喝酒,成了十里八乡人嫌狗厌的二流子。周老四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甚至扭送去派出所教育过几回,出来却依旧是我行我素,甚至变本加厉。近两年更是很少回村,据说是在外面“混社会”。没想到,他竟然混到了勾结外人,把祸水引向自己村、自己人的地步!
“这个畜生!孽障!”周福贵气得浑身发抖,二话不说,立刻点了几个人高马大的本家后生,怒气冲冲地直奔村西头的周老四家。
周老四正在自家院里,就着夕阳的余晖,专心致志地刨着一块木板,木屑飞扬,散发出好闻的松木香。看到村长一脸煞气、带着几个面色不善的青壮年后生闯进来,他吓了一跳,手里的刨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福……福贵大哥?这……这是咋了?”周老四有些手足无措地问道,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周福贵强压着火气,将事情原委和周癞子的嫌疑快速说了一遍。周老四听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得干干净净,最后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他佝偻的背似乎更弯了,整个人像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被旁边一个后生扶住。
“那个……那个孽障!天杀的畜生啊!”周老四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更多的是无地自容的羞愧,“他……他前天晚上是回来过一趟!鬼鬼祟祟的,丢下点不像样的东西,问我要钱,我没给……他就……就走了……我……我是真不知道他敢干这种天打雷劈、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啊!我……我对不起振华!对不起大家啊!”老人浑浊的眼泪滚落下来,滴在满是刨花的土地上。
“他人呢?!那畜生现在在哪?!”周福贵怒吼道,声音震得屋檐下的燕子窝都似乎颤了颤。
“不……不知道啊……走了就没再回来……福贵大哥,我是真不知道啊……”周老四痛苦地摇着头,老泪纵横。
“找!就是把月亮河翻个底朝天,也得把这个吃里扒外、黑了心肝的畜生揪出来!”周福贵是真的动了真火,额头上青筋暴跳。自己村里出了内鬼,帮着外人算计自己人,这简直是在所有月亮河村民的脸上狠狠扇耳光!是在往月亮河清清亮亮的水里泼脏油!尤其算计的还是为村里争了光、大家都暗中佩服、甚至隐隐依赖的周振华家!这口气,谁也咽不下!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村民们彻底沸腾了!如果说外村痞子来偷来抢是令人愤怒的“外患”,那出了周癞子这样的内鬼,就是彻头彻尾、令人心寒齿冷的“背叛”!是拿着刀子捅自家人心窝子的卑劣行径!这种吃里扒外的勾当,在极其看重宗族乡谊、讲究“胳膊肘不能往外拐”的农村,是最为人所不齿、最戳脊梁骨的!
“周癞子这个挨千刀的王八蛋!简直不是人造的!”
“吃着月亮河的米,喝着月亮河的水长大,却领着豺狼来祸害月亮河的人!良心让狗吃了!”
“找到他!非把他腿打断!扔河里喂鱼!”
“周老四家祖上多厚道的人家,怎么出了这么个烂了心肝的东西!”
群情激愤,骂声四起。不用周福贵再多动员,许多血气方刚的年轻后生和嫉恶如仇的老辈人都自发行动起来,四处打听周癞子的下落,眼神里都带着一股子狠劲。
而此时,周振华正站在自家新盖的别墅二楼窗前,目光沉静地望着村里隐约传来的骚动和零星汇聚又散开的手电光柱。大黄安静地蹲在他脚边,耳朵偶尔机警地转动一下。高红梅端着一杯刚沏好的、安神压惊的野枣茶走过来,脸上带着浓浓的忧色和一丝不忍:“振华,听说……真是周老四家的癞子那孩子……?”
“嗯。”周振华接过温热的茶杯,指尖感受到那份暖意,语气却依旧平静得像月光下的河面,不起波澜。
“唉……”高红梅重重叹了口气,眉头紧锁,“那孩子……小时候看着还挺机灵,就是命苦,爹妈去得早……他叔老四人是好,可也太老实,管不住他……怎么就走上了这条歪路呢……”她的语气里,有着女性特有的怜悯和惋惜,尽管对方差点害了自己家。
“路,是自己选的。”周振华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硬。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更远处的黑暗,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那个堕落的灵魂。对于背叛,尤其是这种引狼入室、危及家人的背叛,他骨子里那份经历过血火淬炼的冷酷便被激发出来,缺乏世俗的宽容。
很快,就有消息传来——周癞子在邻镇一个藏匿在废旧仓库里的地下赌窝被找到了!他输光了身上最后一点钱,正死皮赖脸地想找赌场放码的人借钱翻本,被闻讯赶去的月亮河村民抓了个正着!
几个憋了一肚子火的壮实后生,几乎是把他一路拖死狗般扭回了月亮河村,直接摔在了村长周福贵和周振华家的院子里。
周癞子被反扭着胳膊,像一摊烂泥般瘫跪在地上。他头发蓬乱,眼窝深陷,脸色蜡黄,浑身散发着烟酒和汗臭混合的难闻气味。一见到面色铁青、如同怒目金刚般的周福贵,尤其是看到旁边那个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却眼神冰冷如同实质的周振华,他吓得魂飞魄散,裤裆瞬间又是一热,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他像是被抽去了骨头,只剩下磕头求饶的本能。
“村长……振华哥……饶命!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鬼迷心窍!我让猪油蒙了心啊!”他哭喊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他们逼我的!他们说不告诉他们哪家有钱,就……就往死里打我……我还欠着他们赌债……我不敢不说啊……”
“放你娘的狗臭屁!”周福贵气得浑身乱颤,一脚狠狠踹在周癞子的肩膀上,把他踹得翻倒在地,“没人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去赌!没人逼你去跟那些杂碎混在一起!是你自己烂泥扶不上墙!是自己黑了心肝,惦记上自己村的人了!说!你到底跟他们说了啥?!一五一十给老子吐干净!”
周癞子被踹得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重新跪好,在周围村民愤怒得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注视下,精神彻底崩溃,磕磕巴巴地交代了全部实情。原来他在镇上赌钱,早就欠了那伙痞子头儿一大笔印子钱,利滚利根本还不上。对方逼债逼得紧,扬言要卸他一条胳膊。他被逼无奈,也是为了抵债和讨好对方,就像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村里最近谁家发财了(指周振华家盖别墅办农家乐生意红火)、新房子具体在哪个位置、家里平时几口人、什么时候人少、甚至家里养了条特别厉害通人性的大狗(但他当时酒意上头,只顾吹嘘讨好,并未真正把大黄的威胁性放在心上)等信息,全都抖落了出去。为了表功,他甚至还拿根破树枝,在泥地上详细画了怎么避开其他人家、抄近道直接摸到周振华家后墙的路线图!
村民们听得怒火中烧,尤其是听到他连看家护院的大黄的细节都透露出去,更是气得咬牙切齿,几个冲动的后生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揍他。
“妈的!这不是引狼入室是什么?!”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