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八一三！烈焰焚城（2/2）
阿珍拉了她一把：“小姐，快走！这里不能停！”
林薇猛地回过神，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咬牙继续前行。个人的悲欢，在这滔天的国难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刺痛。
他们终于在天色完全黑透之前，抵达了那条位于南市边缘、名为“仁寿里”的弄堂。弄堂里也比平日拥挤了许多，住进了不少逃难来的亲戚或同乡，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氛。
第二个安全屋是一栋不起眼的两层石库门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林薇按照沈惊鸿交代的方法，在门框上一个隐秘的缝隙里摸到了钥匙，打开了那扇漆黑的木门。
屋里积着薄薄的灰尘，家具简单，但水电齐全，还储备了一些米面和咸菜，足够他们几人支撑一段时间。
关上门的瞬间，将外面那个炮火连天、混乱不堪的世界暂时隔绝，所有人都如同虚脱般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依旧残留着极致的惊恐。
林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远处依旧激烈的枪炮声，感受着脚下地面传来的微弱震动。她打开手袋，拿出那把勃朗宁手枪，紧紧握在手中，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八一三。这一天，上海彻底陷入了血与火的海洋。无数的家园被毁，无数的生命消逝。而她和他，在这焚城的烈焰中，一个生死未卜，一个前途莫测。
黑夜降临，但上海的天空，却被战火映照得一片猩红。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和众人被困在仁寿里的这栋石库门房子里。外面的战斗不仅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日军凭借强大的海陆空火力，疯狂向闸北、江湾、杨树浦等地的中国守军阵地倾泻炮弹和炸弹，而装备简陋的中国军队，则依靠血肉之躯，进行了极其顽强惨烈的抵抗。
消息闭塞，他们只能通过偶尔能收到的、信号极不稳定的电台广播，以及弄堂里流传的各种真伪难辨的传闻，来了解外面的战况。
“我国军第八十八师在闸北血战，击退日军多次进攻！”
“日军在浦东登陆，被我守军击退！”
“商务印书馆、东方图书馆被日机炸毁，文化浩劫！”
“我军将士英勇，宝山县城姚子青营全营殉国！”
每一条消息，都让林薇心情沉重。她知道大致的历史走向，知道这场战役的惨烈和最终的结果，但亲耳听到那些熟悉的地名和英勇的事迹，感受着这片土地的痛苦震颤，那种冲击力是任何历史记载都无法比拟的。
弄堂里也不平静。不断有新的难民涌入，带来更多悲惨的消息和恐慌的情绪。食物开始变得紧缺，物价飞涨。偶尔有流弹落入弄堂，造成伤亡，引得一片哭嚎。
林薇将带来的粮食严格控制分配，并让阿珍和老张设法在附近黑市上，用高价换回了一些必要的物资。她知道自己必须带领这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在这混乱的孤岛边缘活下去。
这天傍晚，炮声似乎稍歇了一些。林薇正坐在窗边，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光（为了省电），试图缝补一件磨破的衣服，忽然听到弄堂里传来一阵异常的喧哗和哭喊声，似乎还夹杂着粗暴的呵斥和砸门声。
“怎么回事？”林薇警觉地站起身。
阿珍立刻走到门后，透过门缝向外观察，脸色随即一变：“小姐，是日本兵！还有……穿黑衣服的汉奸！他们在挨家挨户搜查！”
林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日军和汉奸竟然已经渗透到南市这边来了！搜查？搜什么？抗日分子？还是……
她瞬间想到了苏婉清！想到了之前“锦薇”门口的那场冲突！难道是……
不容她细想，粗暴的砸门声和凶恶的吼叫已经来到了他们这栋楼楼下！
“开门！快开门！皇军搜查！”
“再不开门就砸了！”
楼下住户传来惊恐的求饶声和东西被砸烂的声音。
林薇当机立断，对屋内众人低声道：“快！把我们的包袱，特别是那个旧包袱，藏到灶披间的柴堆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最重要的财物包袱塞进灶披间。林薇则迅速将手袋里的手枪检查了一下，打开保险，塞进了工装裤宽大的口袋里，用衣摆遮住。然后将那份“王静”的身份证明放在最顺手的位置。
刚做完这一切，“砰！砰！砰！”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就在他们这户的门外响起！木门都在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砸开。
“来了！来了！”花匠福伯壮着胆子，用颤抖的声音应着，上前打开了门闩。
门刚开一条缝，就被粗暴地一脚踹开！福伯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三个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步枪、眼神凶悍的日本兵率先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点头哈腰、穿着黑色绸衫的汉奸，其中一个，赫然就是前几天在“锦薇”门口被阿珍打伤的三角眼！他的手臂还吊着绷带，眼神如同毒蛇般扫视着屋内，最后，怨毒地定格在了林薇脸上！
“就是她！皇军！就是这个女人！她是沈惊鸿的姘头！家里肯定藏着抗日的文件和东西！”三角眼指着林薇，尖声叫道。
为首的日本军曹，留着卫生胡，目光阴鸷地上下打量着林薇，用生硬的中文问道：“你的，沈惊鸿的，什么人？”
屋内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阿珍的手已经悄悄摸向了后腰，眼神锐利如刀。其他佣人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林薇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她强迫自己迎上那日本军曹的目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恐和茫然，用带着软糯口音的上海话回答道：“太君……你们……你们找错人了吧？我姓王，叫王静，是前面弄堂小学的先生……我不认识什么沈、沈惊鸿啊……”
她一边说，一边将那份“王静”的身份证明，颤颤巍巍地递了过去，眼神怯懦，与平日里那个沉静果决的林薇判若两人。
那军曹狐疑地接过身份证明，看了看，又对比了一下林薇的脸。照片模糊，加上林薇此刻故意扮出的怯弱和风尘仆仆，倒也有几分相似。
三角眼汉奸急了，嚷道：“皇军！别信她！她就是林薇！化成灰我都认得！她身边那个女的，就是打伤我们的凶手！”
军曹的目光又转向阿珍，带着审视。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一旦身份坐实，等待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弄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似乎是中国军队的游击队或者便衣队在附近与日军发生了交火！
“敌袭！！”外面的日本兵大声呼喝起来。
屋内的日本军曹脸色一变，再也顾不上盘问林薇，将身份证明随手扔在地上，厉声对部下吼道：“快！出去支援！”
几个日本兵和汉奸立刻如临大敌，慌忙冲出了屋子，向着枪声响起的方向跑去。
三角眼汉奸临走前，还不甘心地狠狠瞪了林薇一眼，撂下狠话：“臭娘们！你等着！这事没完！”
直到那群如狼似虎的身影消失在弄堂口，屋内的所有人才如同虚脱般，瘫软下来，冷汗早已湿透了衣背。
林薇弯腰，捡起地上那张被丢弃的身份证明，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靠在门框上，听着外面逐渐远去的枪声，剧烈地喘息着。
好险……只差一点……
阿珍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小姐，这里不能待了。他们既然认出了我们，一定会再来的。”
林薇点了点头，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冷静。她知道，阿珍说得对。仁寿里，已经暴露了。
烈焰焚城，无处是净土。他们的逃亡之路，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