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梓潼举旗(1/2)
当李严的马蹄踏碎梓潼关前的晨露时,守将吴方的刀锋正悬在告密者发烫的咽喉上——三日前从长安飞出的鸽信被射落在米仓道第柒座烽燧,而李严的檄文已刻满三百张楮皮纸:“诸葛亮窃国十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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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的那一夜,对李严而言,是一场不愿回首的噩梦。从权倾朝野的托孤重臣,到仓皇逃窜的通缉要犯,身份的巨变只在瞬息之间。密道出口外冰冷的空气,如同现实无情地抽打在他的脸上。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司马昭的毒计将他逼到了悬崖边缘,诸葛亮的追兵随时可能从身后扑来。此刻,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逃!以最快的速度逃回益州,逃回那个他经营多年、根基深厚的地方!
司马昭显然早有准备。在分道扬镳前,他塞给李严一张简陋却精准的路线图,上面标注了一条避开主要官道、相对隐秘的逃亡路线:出长安后,向西南方向,走傥骆道余脉,穿行于秦岭的崇山峻岭之间,避开汉中重镇,直插巴山,最终抵达梓潼。
这条路极其难行,多是猎户和采药人踩出的小径,甚至有些地段需要攀援跋涉,但对于逃命的人来说,却是相对安全的选择。
李严带着两名忠心耿耿的家将,不敢有片刻停歇。他们丢弃了显眼的衣物,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粗布衣衫,扮作贩运山货的行商,一头扎进了莽莽群山。
初春的秦岭,积雪未完全消融,夜晚寒冷刺骨。白天,他们沿着崎岖的山路艰难前行,躲避着偶尔遇到的巡山兵丁和关卡哨所。夜晚,则蜷缩在冰冷的山洞或废弃的猎屋里,啃着干硬的胡饼,听着远处狼群的嚎叫,提心吊胆,难以入眠。
李严的心境,在这亡命途中,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煎熬。恐惧如同附骨之疽,时刻伴随着他。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肉跳,以为是追兵已至。对司马昭的切齿痛恨,对诸葛亮可能展开的残酷报复的想象,以及对未来前途的迷茫,交织在一起,折磨着他的神经。
司马昭小儿!竟将老夫逼至如此境地!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还有诸葛亮……他会如何对付我?我的家人还在长安……他们……不行,不能想!我必须回到益州,只有回到那里,我才有一线生机!
然而,除了恐惧和仇恨,一种扭曲的兴奋感和破釜沉舟的决绝,也在悄然滋生。多年来被诸葛亮压制、边缘化的郁愤,此刻化为了强烈的反抗欲望。司马昭那句“第二个刘玄德”,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
刘备当年,不也是从无到有,一步步打下基业?我李严在益州经营多年,门生故旧遍布,威望岂是诸葛村夫可比?他不过一荆州外来之臣,仗着先帝信任,窃据权位!若能……若能成功……
这种对权力的野望,支撑着他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两名家将也是拼死护卫,他们深知,自己与家主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沿途,他们也并非完全与世隔绝。李严凭借多年积累的人脉和对地方官吏的了解,在某些隐秘的据点,通过绝对可靠的单线联系,获取了一些外界的信息和必要的补给。他知道,诸葛亮必然已经布下天罗地网,通往益州的大小道路定然戒备森严。但他选择的这条司马昭提供的隐秘路线,以及他提前安排的一些接应点,暂时起到了作用。
经过十余日不眠不休的艰难跋涉,三人已是衣衫褴褛,形销骨立。但当他们终于翻过最后一道山梁,看到脚下那座扼守金牛道咽喉、熟悉的梓潼城时,李严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到了!终于到了!
梓潼,巴蜀门户,地势险要,乃成都北方重要屏障。此城守将,名唤吴方,乃李严任犍为太守时一手提拔起来的旧部,对李严素来忠心耿耿。更重要的是,吴方及其家族,亦是益州本土豪强的代表之一,对诸葛亮的新政早有不满,李严此前暗中联络益州势力时,便已将吴方列为重点争取对象,并已初步达成了默契。
李严没有直接入城,而是先派一名家将,持其信物,秘密潜入城中与吴方联系。
是夜,梓潼守将府邸,密室之中。
吴方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神色憔悴却目光锐利的老上司,心中震惊不已。他虽然早已收到李严的密信,知晓其可能与朝廷有隙,并做好了必要时提供庇护的准备,但万万没想到,李严竟是以如此狼狈的方式,如同丧家之犬般直接逃到他的面前,而且带来的消息是如此石破天惊——丞相正在全国通缉他,罪名是勾结魏国,密谋叛乱!
“大都督……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吴方声音发颤,此事干系太大,足以诛灭九族!
李严早已打好腹稿,他自然不会说出自己被司马昭算计的实情,而是将一切都归咎于诸葛亮的排除异己、构陷忠良。
“子远!”李严抓住吴方的手臂,声音悲愤,眼中甚至挤出了几滴老泪,“诸葛亮狼子野心,欺君罔上!他见先帝驾崩,陛下年幼,便大权独揽,排除异己!老夫身为托孤大臣,屡次劝谏,竟遭其忌恨!此次更是不知从何处罗织罪名,诬我通敌,欲置我于死地!若非老夫见机得快,此刻早已身首异处,家族不保矣!”
他痛心疾首地控诉:“自诸葛亮执政以来,何曾将我等益州旧臣放在眼里?迁都长安,使我益州子弟远离权力中枢!推行所谓新政,盘剥地方,与民争利,使我益州士族豪强,苦不堪言!其穷兵黩武,连年北伐,耗尽民力,国库空虚,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李严的这番话,半真半假,极大地煽动了吴方本就存在的对诸葛亮和新政的不满情绪。吴方想到自己家族利益受损,想到益州官员在朝堂上日益边缘化,再看到眼前这位老上司的“悲惨”遭遇,一股兔死狐悲的愤懑涌上心头。
“大都督……您……您欲如何?”吴懿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也带着一丝被点燃的激愤。
李严见火候已到,猛地站起,须发戟张,斩钉截铁地说道:“清君侧!诛诸葛!匡扶汉室,还政于陛下!”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吴懿:“子远!益州乃我等根本!诸葛亮倒行逆施,天怒人怨!只要你我联手,振臂一呼,益州豪杰必然景从!届时,据益州之险,拥巴蜀之富,进可清君侧,退可保境安民,何惧他诸葛亮耶?!难道你甘心永远被荆州派压着一头,眼睁睁看着祖产被那‘新政’一点点蚕食吗?”
权力的诱惑,地域的认同,利益的共同点,以及对诸葛亮的不满,最终冲垮了吴方心中对朝廷法度的最后一丝敬畏。他猛地一跺脚,单膝跪地:“方,愿追随大都督,清君侧,诛权奸!”
有了吴方的支持,李严心中大定。他立刻开始行动。
首先,他利用吴方的职权,迅速控制了梓潼城的防务,封锁消息,清理可能存在的异己分子。
紧接着,他亲自执笔,以慷慨激昂的言辞,撰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讨诸葛亮檄》。在这篇檄文中,他罗列了诸葛亮的“十大罪状”:
一、架空幼主,独断专行:总揽朝政,视陛下如傀儡,托孤之制形同虚设。
二、排除异己,任用私人:大肆提拔荆州旧部及降将,排挤益州及元从功臣。
三、穷兵黩武,虚耗国力:连年北伐,致使府库空虚,民不聊生。
四、新政苛暴,与民争利:所谓格物、工商,实为盘剥百姓,损及士族根基。
五、迁都劳民,动摇国本:弃成都旧都,徒耗民力营建长安,致使益州失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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