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执照记:御书房里的民生课(2/2)
我翻到简报的“提案背景”页,上面贴着张泛黄的照片:均平二十一年,我在关街村孤儿院调研,怀里抱着个刚退烧的孩子,孩子手里攥着半块冷馒头,馒头上的牙印小小的,像只怯懦的鸟。“这执照,原就是这么来的。”我的指尖划过照片里孩子皴裂的脸颊,那裂痕像田埂上的缝,能插进指甲,“那时见太多孩子跟着大人遭罪,有个渔民的娃在船上长大,五岁了还不会说整话,只会说‘涨潮’‘落潮’;有个矿工的儿子,跟着爹住在矿洞旁的窝棚里,天天吸煤烟,三岁了还不会跑。我就想着立个章程——不是要给父母设门槛,是要给孩子铺台阶,让他们知道,养孩子不只是给口饭吃,是要教他们说话、走路、笑,教他们知道这世上有人疼。”
常静徽的眼里泛起点潮意,她拿起朱静雯的《民生调研手记》,那本子的封面是用旧地图改的,上面画着三十三省的轮廓,每个省的位置都贴着片当地的树叶:藏西的松针、古蒙的杨树叶、闽省的榕树叶。其中一页写着:“藏西的德勒黑小朋友说,‘要是阿爸知道冬天不能用冷水给我洗脸就好了’——这就是执照的意义。”字迹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笑脸,是用红铅笔涂的,“静雯这孩子,心里亮堂着呢。昨儿个她还在改《实操考核细则》,加了‘单亲家庭如何平衡生计与养育’,说‘不能让骑手们为了考执照耽误送单’。她还让社会保障司做了批‘便携考核包’,里面有迷你模拟娃娃、奶粉量勺、体温表,骑手们出工间隙就能练,她说‘要让养娃的本事,像送单的路线一样,刻在心里’。”
正说着,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带进股冷雪气,朱静雯掀帘进来,玄色常服上沾着点雪沫,是刚从京北府考核中心回来的。她的靴子上还沾着泥,是考核中心后院的,那里新辟了块“儿童游乐区”,用的是骑手们捐的旧轮胎、木板,孩子们在那玩,家长们在这考,两不误。
她手里拿着个布偶,是用考核通过的父母们捐的旧衣服做的,蓝布身子是骑手的工装改的,红布领子是农户的头巾剪的,布偶的手里捏着张迷你“执照”,上面用金线绣着“合格”二字。“姑母,母亲,”她把布偶放在案上,布偶的眼睛是用黑纽扣缝的,笑得圆圆的,“考核中心的李主任说,下个月要开‘皇室专场’,其实不用——我跟大家一起考,就排在关街村的王大婶后面,她要给孙子攒学费,每天天不亮就去拾粪,比我急。”
她拿起那册考核大纲,翻到“儿童心理疏导”章节,上面有她用铅笔写的批注:“需加入‘如何跟孩子解释父母的忙碌’,骑手的孩子总问‘爸爸为什么不能陪我玩’。”字迹旁边画了个小骑手,正蹲在地上给孩子看配送路线图,旁边写着:“可以说‘爸爸送的每单热饭,都有给你的一颗糖’”。“我考这执照,不光是为自己,是想让全国的父母知道,皇帝也得学怎么带孩子——这不是丢人的事,是正经事。前儿个古蒙的巴特尔代表来,说他儿子总抱怨‘阿爸只会教我套马,不会给我讲故事’,现在他天天抱着《儿童故事集》学,说‘等考了执照,要给儿子讲三十三个省的故事’。”
常静徽把考核通知书递给她,通知书上的编号是“京北府第1086号”,和寻常百姓的一模一样,纸张是普通的麻纸,透着草木的纹路。“下月初八开考,我去给你送热粥,就像你考驾照那天一样。”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像当年朱静雯第一次学骑摩托时,她在旁边攥着拳头说“慢点开”。
朱静雯接过通知书,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刑部民生司”红印,印泥的朱砂有点硌手,像颗小小的心在跳。“好。考完了,我要让刑部民生司把各地的优秀案例编成《百姓养育经》,印成图画版,贴在每个配送站和村口的公告栏上——让张奶奶知道怎么给孩子做营养餐,玉米粥里该加多少豆子;让马大叔知道不能对孩子大吼大叫,孩子摔了碗该说‘碎碎平安’;让渔民大哥知道船上要备个小书架,不能让娃只认识渔网。这比宫里的诰命文书有用多了。”
她把通知书折成小小的方块,放进贴身的荷包里,荷包是林晓送的,绣着辆小小的配送车,车斗里装着颗心。“对了,姑母,”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袋里掏出张纸条,“这是小张弟弟写的‘考官须知’,他说要当我的‘小考官’,考我会不会给娃娃讲故事。”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故事要讲三遍,娃娃才听得懂”“不能讲吓人的,要讲有糖的”,末尾画着个咧嘴笑的小人。
炭盆里的松木“噼啪”响了一声,火星溅到灰里,像颗小小的流星。我望着案上的考核大纲、简报和朱静雯的手记,忽然明白,当年那页沾着泪渍的提案,如今已长成了护着千万孩子的树荫——而这树荫的根,就扎在“规矩面前无特权”的泥土里,扎在每个父母认真学习的眼神里,扎在朱静雯那句“我跟大家一起考”的平实里。
常静徽的声音在暖烘烘的空气里荡开,像块投入湖心的暖玉:“朱姐姐,你看这执照上的算筹纹,一格一格的,记的不是分数,是民心的刻度呢。”她指着执照样本上的花纹,那算筹纹是用阳刻的,摸上去凸凸的,“每道纹都代表个孩子的笑脸,多一道,就多颗亮起来的星星。”
我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落在京北府考核中心的屋顶上,像给那片灰砖墙盖了层白棉絮。考核中心的灯还亮着,窗户上贴着考生们剪的窗花:有娃娃抱着奶瓶的,有父母牵着孩子手的,有骑手背着娃送单的,每幅都透着热乎气。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是刚考完试的家庭在院子里放风筝,风筝上画着个大大的“证”字,尾巴上系着串小小的铃铛,在风里唱着:“养娃有章法,民心有牵挂……”
这歌声,比任何法典都更清亮,是这江山最柔软也最坚韧的底色。我拿起案上的《全国未成年人监护资格考核月报》,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印着行加粗的字:“截至均平二十三年冬月初,全国持照父母累计达十七万三千六百八十二人,覆盖三十三省,儿童营养不良率较去年下降三成,家庭暴力报案率下降六成,入学率提升至九成七”。数字旁边,贴着张合影:来自三十三省的持照父母抱着孩子,站在京北府考核中心的院子里,身后是爬满牵牛花的灰砖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像初冬的太阳,暖得能化开冰雪。
我合上月报,炭盆里的火渐渐稳了,松木的香气漫得满室都是,像在酿一坛叫“民心”的酒。御书房外的走廊上,朱静雯正对着布偶练习换尿布,动作生涩却认真,常静徽在旁边轻声指点:“先把娃娃的腿抬起来,像托着片云……”她们的声音混着窗外的风雪声,像首最动听的民生谣,谣里唱着:执照虽小,能撑得起孩子的天空;民心虽微,能垒得起江山的根基。
雪还在下,却挡不住考核中心透出的暖光,那光穿过风雪,照亮了关街村的麦场,照亮了藏西的草原,照亮了闽省的渔船,照亮了每个孩子熟睡的脸庞。而那些握着“父母执照”的手,正轻轻掖好孩子们的被角,把民心的温度,一点点织进了岁月的纹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