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导火索（一）（1/1）
康熙五十八年二月的朝会，乾清宫内暖意融融，却压不住殿中暗流涌动。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目光皆集中在御座上的康熙身上——西北军粮遭袭、八百将士阵亡的消息已传回京城三日，朝野上下人心浮动，人人都在等着朝廷给出说法。
此次军粮被截不同以往，此次是在后方且运输大批粮食的情况下，骤然遭遇偷袭。这后方粮道是绝密之消息，路线在出发前只有主将和副将两人知晓，全军几乎不知道自己运送的粮草要怎么走，要送到哪里。因此绝无可能遭到泄露。但偏偏此次全军覆没，损失事小，泄密事大！这表明朝中定有手眼通天之人在暗中泄密！
胤禛身着绯色官袍，侍立在皇子队列中，神色沉敛。自军报传回后，他便暗自揪心——前线战事吃紧，军粮遭袭更是雪上加霜，而他主持的户部查亏空，虽已追回部分款项，却远未填补军需缺口。此刻站在殿中，他能感觉到不少官员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质疑，有审视，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他心里苦闷，这口锅少不了要先在他头上转一遭。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户部侍郎王承勋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身着一身皱巴巴的官袍，头发散乱，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往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荡然无存，只剩下满眼的红丝与悲愤。
“皇上！臣有本奏！”王承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头砸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臣要告户部，告雍亲王！”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在殿中，所有人都愣住了。王承勋是户部老人，此前因挪用五万两公款填补亏空，被四爷查出后，不仅被革去了侍郎衔，还被勒令十日之内还清欠款，否则便要抄家流放。这些日子，他四处求借，却因胤禛查得太严，无人敢帮，早已被逼得走投无路。
康熙坐在龙椅上，眉头微蹙：“王承勋，你有何事要告？且慢慢说。”
王承勋抬起头，泪水混合着鼻涕滑落，眼神里满是绝望与疯狂：“皇上！臣的儿子……臣的儿子王庆，在西北前锋营当差，这次军粮遭袭，他……他战死了啊！”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八百人全没了！准噶尔人像是长了眼睛，偏偏就堵在那条秘密路线上，这怎么可能！皇上，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有人泄密！有人为了自己的政绩，为了清洗异己，不惜通敌卖国，把我大清将士的性命，把前线的军机密谋，全都卖给了策妄阿拉布坦！”
殿内瞬间哗然，官员们交头接耳，眼神纷纷投向四爷，仿佛这事就是四爷做的一样。胤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往前一步，躬身道：“皇阿玛，王侍郎此言纯属无稽之谈！儿臣主持查亏空，皆是按旨行事，何来‘通敌泄密’之说？”
“无稽之谈？”王承勋猛地转向胤禛，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雍亲王！你敢说不是你？你查亏空，逼得多少官员家破人亡？我王承勋不过是借用了五万两，你就要抄我的家，断我的活路！你恨我们这些‘亏空官员’，恨我们不配合你，所以你就借着前线战事，故意泄露军粮路线，让准噶尔人毁了物资，杀了将士！你这是借刀杀人！是为了你的政绩，拿我大清将士的性命当垫脚石！”
他越说越激动，挣扎着要起身冲向胤禛，却被殿前侍卫死死按住。王承勋仍不甘心，嘶吼着：“皇上！您要为臣做主啊！要为死去的八百将士做主啊！他通敌泄密，罪该万死！若不处置，何以告慰阵亡将士的在天之灵？何以安抚天下百姓的心啊！”
胤禛站在原地，脸色铁青。他知道王承勋是被逼疯了，才会说出这般荒唐的指控，可这话像一根毒刺，扎在殿中所有人的心里——西北战事失利，本就需要有人承担责任，王承勋这番“通敌泄密”的指控，哪怕再是无稽之谈，也足以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站在一旁的胤禩，眼神微变，却始终没有说话。他看着状若疯癫的王承勋，看着神色凝重的胤禛，心里清楚，这是天赐的“导火索”——王承勋的指控，无论真假，都会让胤禛陷入舆论的漩涡，让皇上对胤禛产生疑虑。而他，只需静观其变，等着局势进一步发酵。
康熙坐在龙椅上，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着王承勋疯狂的模样，又看了看胤禛紧绷的侧脸，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殿内的议论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王承勋压抑的哭声和康熙指尖敲击的声响。
“王承勋，”康熙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说胤禛通敌泄密，可有证据？”
王承勋愣住了，哭声戛然而止。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有儿子战死的悲痛，只有被胤禛逼得走投无路的怨恨，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胤禛泄密。刚才的指控，不过是他悲愤交加下的狂言。
“没有证据，便是诬告。”康熙的语气更沉，“你儿子战死沙场，是为国捐躯，朕会追封他为游击，赏银千两安抚家属。但你在朝会上诬告皇子，扰乱朝纲，论罪当诛！念在你丧子悲痛，朕从轻发落，将你革职查办，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侍卫应声上前，架起瘫软在地的王承勋。王承勋看着康熙，又看着胤禛，眼神里满是绝望，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被侍卫按着在原地。
殿内再次陷入沉寂，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康熙的目光。胤禛躬身站在原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王承勋的指控虽被驳回，却像一颗种子，埋在了官员们的心里。他知道，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