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不动如山(1/1)
西北,寒风卷着雪粒在戈壁滩上肆虐,大将军王胤禵的中军大帐内,烛火映着沙盘上犬牙交错的旗帜,罗布泊东南的防线如同一道紧绷的弦,战事已胶着到了极点。与此同时,京城八爷府的书房里,暖炉燃着上好的银丝炭,胤禩坐在案前,手里捏着一份各省督抚的密信,眉头微皱,对面的邬思道则端着茶盏,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先生,你看看这些信。”胤禩将密信推到邬思道面前,语气里带着几分询问,自从邬思道倒戈,他倒是每次有问题都先问邬思道了,这人不用白不用,“胤禛在户部查亏空查得狠,连孙渣齐都被他当众训得抬不起头,江南、河南的督抚们纷纷递信来求我做主,说再这么查下去,地方官都要人心惶惶了。咱们真就眼睁睁看着他立功,一点动作都没有?”
邬思道拿起密信,快速浏览一遍,将信放回案上,指尖轻轻叩着桌面,声音沉稳:“王爷,咱们为何要动?”
这话让胤禩愣了愣,随即追问道:“不动?难道看着他借着查亏空讨好父皇,又借着筹来的军饷继续拉拢十四弟?胤禛本就以‘务实’着称,这次若真把西北军需撑起来,他在父皇心里的分量,只会更重。”
“王爷只看到了表面的‘利’,却没看到背后的‘险’。”邬思道放下茶盏,目光落在案上摊开的《大清疆域图》上,“您想想,皇上为何让四爷查亏空?一来是西北战事紧急,确实需要军饷;二来,也是在考校四爷的能力——看看他能否在得罪人的情况下,把实事办成。这是皇上给四爷的考题,也是给咱们的考题。”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胤禩,语气更显恳切:“咱们若是此刻跳出来阻拦,比如让督抚们拖延缴税,或是在皇上面前说四爷的不是,会落得什么名声?‘不顾前线战事’‘只为争权打压兄弟’。皇上最忌皇子因私废公,咱们这么做,不是往皇上的忌讳上撞吗?更要紧的是,十四爷在西北等着军饷救命,咱们若拦着,十四爷会怎么想?他会觉得咱们不顾他的死活,只顾着内斗,到时候咱们与十四爷的联盟,可就岌岌可危了。”
胤禩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捏紧密信的边角。他此前只想着不能让胤禛顺利立功,却没考虑到“阻拦”背后的连锁反应——得罪皇上、离间盟友,这两条都是致命的。
“那依先生之见,咱们该如何应对?”胤禩抬头看向邬思道,语气里多了几分信服。
“不动如山。”邬思道缓缓吐出四个字,眼神锐利,“所谓不动,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做,而是不做‘逆势’之事,只做‘顺势’之举。”
他解释道:“四爷查亏空,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他没有听我的话落了个不好的下场。这次无论怎么折腾,得罪的依然是那些挪用公款的京官、靠着免税特权获利的缙绅,甚至是暗中占了国库便宜的宗室子弟。这些人敢怒不敢言,是因为有皇上的旨意压着,可一旦四爷查得太狠,触及了他们的根本利益,这些人必然会抱团反击——或联名上奏弹劾,或暗中给四爷使绊子。到时候,不用咱们动手,自然有人会给四爷添堵,咱们只需静观其变,甚至在关键时刻,还能以‘顾全大局’的名义,出来调和矛盾,落个好名声。就像王爷您之前做的一样即可。”
胤禩微微点头,随即又问道:“这次不太一样的是,十四弟那边,军饷终究是胤禛筹来的,他若感念胤禛的情分,怎么办?”
“王爷放心,年羹尧本就掌握了西北粮道,在他看来,粮草无论成与不成,供应是快还是慢,都是四爷的功劳和过失,这次追缴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说到这里,邬思道拿起一份来自西北的军报,递给胤禩:“您看这份军报,十四爷在罗布泊缺衣少食,急需棉衣和炒面。咱们可以暗中吩咐江南织造局,加快赶制棉衣,再让漕运总督优先运送军粮——这些事,不用声张,只需让十四爷知道,咱们也有在背后帮他出力。这点帮忙幅度只是做给皇上看的,让皇上知道王爷关心自己的兄弟,关心江山社稷即可。”
胤禩听完,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先生好见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外被雪覆盖的庭院,语气坚定:“就按先生说的办。传我命令,让各省督抚不得硬顶四爷的查亏空,该缴的赋税尽快上缴;再让江南织造局加班赶制棉衣,务必在正月底前送到西北。”
侍卫应声退下,书房里只剩下胤禩和邬思道两人。邬思道端起茶盏,嘴角喝了一口清茶:“王爷过誉了。朝堂之上,犹如下棋,每一步都要算到后面的十步、百步。眼下的局势,‘稳’比‘进’更重要——只要咱们守住阵脚,等着对手犯错,等着时机出现,终能等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而此时的户部,胤禛正对着一堆刚追回的账册,眉头紧锁。他隐约察觉到,各省督抚的态度突然变得配合,背后似乎有胤禩的影子——没有胤禩的默许,那些平日里骄纵的督抚,绝不会这么轻易缴械。
“爷,八爷那边怕是在打什么算盘。”心腹侍卫站在一旁,语气担忧,“他们这么轻易让步,会不会是想让您查得更狠,得罪更多人?”
胤禛放下账册,眼神锐利如刀:“不管他打什么算盘,只要能把军饷送到西北,只要能让父皇看到我的能力,这点风险,我担得起。”
他心里清楚,胤禩的“不动”,比“动”更难应对——这意味着胤禩已经掌握了局势的主动权,而自己,只能在查亏空的路上继续往前冲,只是这次他要格外注意之前的教训,该追的追,该放的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