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安南王真不经吓（1/2）

升龙城内，昔日繁华的王宫如今虽依旧富丽，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抑。

安南王黎维佑独自坐在御花园的水池边，望着水中悠然自得、色彩斑斓的鱼儿，机械地将手中的鱼食一点点撒入水中。

“你们说朕像不像这池中之鱼？”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看似悠游自在，实则天地不过方寸，生死荣辱，皆操于他人之手……”

他好不容易熬死了权臣郑梉，本以为能重掌大权，却不料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被更为强大的明军“保护”了起来，形同高级囚徒。

明军虽禁止他离开王宫，干预政事！却有一个奇怪的举动——会将各地军情汇总的《塘报》抄送一份给他阅览。

于是，阅读每日的《塘报》，窥探外界的风云变幻，便成了他在这金色牢笼里唯一的精神寄托和内心挣扎的源泉。

他内心深处，未尝没有一丝阴暗的期盼：盼望着明军在外的征伐受挫，盼望着李来亨、施琅等人吃上败仗。唯有如此，他或许才能在这权力的缝隙中，看到一丝重掌权柄的微光。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内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黎维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是抢一般地从内侍手中夺过那份最新的《塘报》，目光急切地扫过上面的文字。

起初，他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窥探秘密的紧张，但很快，那紧张就变成了震惊，继而化为彻底的恐惧！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纸张在他手中簌簌作响。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陛……陛下！您没事吧？”内侍察觉不对，小心翼翼地询问。

黎维佑仿佛没有听见，他的眼神空洞，失去了焦点，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塘报》上那触目惊心的字句，声音飘忽如同梦呓：

“澜沧王苏里亚拒降，被阵前枭首……万象城破，军民十三万人。被平南侯尽数屠之，首级筑成京观……”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

他仿佛看到了万象城冲天的火光，听到了震天的哭嚎，闻到了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更看到了那座由上万颗头颅垒砌而成的、狰狞恐怖的京观！

“噗通！”旁边的宫女吓得直接软倒在地，其他内侍也个个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

他们同样被这骇人听闻的消息吓得魂飞魄散，但与此同时，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也油然而生——幸亏，幸亏升龙城是主动投降的！否则，此刻沦为京观基石的，就是他们了！

巨大的恐惧和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黎维佑。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手中的《塘报》飘然落地，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当场昏厥。

“陛下！陛下！”

宫内顿时乱作一团。

安南王被《塘报》吓晕，一病不起的消息，立刻惊动了镇守升龙的靖南侯曹变蛟。

他亲自来到王宫“探病”，看着龙榻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的黎维佑，曹变蛟眉头微皱，转向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冷意：

“安南王昨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病成这样了！你们这些奴婢，是怎么照顾殿下的？”

这声质问，如同惊雷般在跪地的众人头顶炸响。他们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慌忙解释：

“侯爷明鉴！奴婢们一直尽心竭力，照顾大王的饮食起居，未敢有丝毫懈怠，从未出过岔子啊！”

一个胆子稍大的内侍，颤抖着手指向掉落在地的那份《塘报》泣声道：

“大王是被……是被这《塘报》上的消息活活吓成这样的啊！”

曹变蛟看着榻上气若游丝的黎维佑，心中也是愕然，没想到这位安南王心理承受能力如此脆弱，竟被一份战报活活吓成了这般模样。

他眉头紧锁，心中迅速权衡：“此人现在还不能死。他若此时暴毙，安南人必定疑心是本侯暗中加害，届时安南北部刚刚稳定的局面恐再生波澜，那些潜伏的郑氏余孽和心怀不满的士绅必定借机生事。”

所幸随军的太医医术高明，几针下去，黎维佑幽幽转醒。他一睁开眼，看到床边的曹变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竟不顾身体极度虚弱，挣扎着想要坐起，用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急切地说道：

“靖南伯！孤王怕是时日无多了！孤思前想后，唯有此心可表！安南愿去国号，举国内附，永为大明治下之土！还请伯爷成全！”

曹变蛟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心中瞬间明了。

分明是黎维佑被李来亨屠城筑京观的狠辣手段彻底吓破了胆，生怕哪天类似的事情落在自己和升龙城头上！他这是想用“主动”献土来换取自身和宗族的平安，甚至可能还想借此试探大明的真实意图。

此刻安南北部虽定，但根基未稳，若贸然直接吞并，确实容易激起更强烈的反抗。一个听话的、名义上独立的傀儡政权，有时比一个需要直接面对其民变的行省更有用。

想到这里，曹变蛟脸上露出宽和的笑容，轻轻按住黎维佑的肩膀，温言安抚道：“安南王何出此言？你不过是偶感风寒，静心调养些时日便可痊愈。这等国家大事，不必急于一时，更不必胡思乱想，且安心养病要紧。”

然而，黎维佑此刻已是惊弓之鸟，曹变蛟越是安抚，他越是觉得这是推脱之词，是大明不肯放过他的信号。他死死抓住曹变蛟的手，指甲几乎要掐入对方的肉里，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绝望和哀求：

“不！靖南伯！孤……孤心意已决！此乃孤毕生最大之心愿！便是死，也要看到安南重归华夏，列为行省，方能瞑目啊！伯爷！还请伯爷务必助孤完成此愿，孤与黎氏全族，感激不尽，永世不忘伯爷大恩！”

他声泪俱下，情真意切，仿佛内附大明是他梦寐以求的终极理想。

曹变蛟看着他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心知若再不松口，这安南王恐怕真会忧惧而死，那反而坏了大事。他沉吟片刻，终于“勉为其难”地叹了口气，说道：

“唉……安南王既然执意如此，忠忱可嘉，本伯若再推辞，反倒不近人情了。这样吧，便请安南王亲自撰写一份恳请内附的表文，本伯向你保证，定会用六百里加急，以最快速度呈递陛下御览！”

他话锋一转，又给黎维佑喂了一颗定心丸，同时也是警告他必须活着：“不过，安南王，你也需答应本伯，务必振作精神，好生将养身体。否则，陛下若是准了你的请求，将来召你入京受赏，你又如何对得起陛下天恩，对得起安南百姓的期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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