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序文(2/2)
清虚以为他放下了,以为他真的在这里找到了安宁。
但现在看来,有些东西,是放不下的。
“你这一去,”清虚说,声音低沉。“怕是再不回来了!”
“不会。但有些路,答应了总要走完。”
窗外传来钟声,是观里的晚课钟。清虚站起身,走到书案边,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小布包。布包很旧,边角磨损得发白。他走回来,将布包放在青年面前。
“打开看看。”
青年解开布包,里面是几样东西:一个翡翠葫芦,颜色温润,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一枚小小的金锁,做工粗糙,上面刻着模糊的“平安”二字;还有一封信,信纸泛黄,封面上没有字。
“这些是你昏迷时,身上带着的东西。”清虚说,“葫芦和金锁我一直替你收着。这封信...我代你写的。写了四年,改了很多次,始终没写完也没放出去。”
青年拿起那封信,展开。
内容很多被涂抹掉了,墨迹层层叠叠,看不清原本写了什么。青年看着那行字,手指轻轻拂过纸面,拂过那些被涂改的痕迹,久久没有说话。
“想好要写什么了吗?”清虚问。
青年摇头,又点头。他将信纸仔细折好,放回信封,连同葫芦和金锁一起重新包进布包,贴身收好。
“有些话,还是不再说比较好。”
清虚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很长,像是把四年的担忧都叹了出来。他重新坐下,看着棋盘,棋局已经到了终盘,黑子虽然孤军深入,却意外地打开了一片新局。
“这局棋,”道长说,“你赢了。”
青年看向棋盘,看了片刻,摇头。“不,是和局。黑子虽然打开了局面,但后力不足。白子根基稳固,若想围剿,黑子逃不掉。”
“所以你要下山,去补足后力?”
“去给这局棋,一个真正的了结。”青年站起身,对着清虚深深一揖,“这些年,多谢道长救命之恩,收留之情。安生铭记在心。”
清虚没有扶他,只是静静受了他这一礼。待青年直起身,道长才开口。“记住,你的心脉受不得刺激。药要按时吃,方子在包袱里。若有事...若有事,让人捎信来,观里永远有你一间房。”
青年的眼眶微微红了。点头,想说什么,但喉咙哽住了,最终只是又行了一礼,转身走出厢房。
门外,小道士们已经扫完了院子,正在分糖瓜。看见他出来连忙跑过来。
“师弟…师兄,你要下山了吗?还回来吗?”
“回来。等我办完事,就回来。”
“拉钩!”
允堂伸出小指,和一个最小的小道士拉钩。手指勾在一起时,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有人这样和他拉钩,说“哥哥永远陪着你”。后来钩拉了,诺言却碎了。
他站起身,背起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包袱很轻,几件换洗衣物,一些散碎银两,还有观里师兄弟们送的干粮。
他最后看了一眼清心观,看了一眼站在廊下的清虚道长,转身下山。
山路蜿蜒,石阶上覆盖着薄薄的雪。允堂走得很慢,心口的旧伤在寒冷天气里隐隐作痛。但他没有停,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四年了。四年前他以为必死无疑,却在清虚道长的银针和草药下捡回一条命。
道长说,是他的求生意志太强,强到连阎王都不敢收。他说不是,是还有些答应的事没做完,所以死不了。
山脚下有个茶摊,摊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汉,认识允堂——这四年他偶尔下山采买,常在这里歇脚。看见允堂背着包袱下来,老汉倒了碗热茶推过去。
“安生这是要出远门?”
“嗯,回家看看。”允堂接过茶碗,热气蒸腾,模糊了他的眉眼。
“家在哪里啊?”
允堂喝了口茶,茶很糙,但很暖。他望向北方,那里有连绵的群山,群山之外是更广阔的天地,天地之间,有一座他生长于斯、又逃离于斯的宫殿。
“在很远的地方。”他说,“但总归要回去的。”
喝完茶,他放下几文钱,背起包袱继续走。雪又开始下了,细细碎碎的,像盐粒。他走了一段,回头望去,清心观已经隐在山雾里,看不真切了。
转过身,前路茫茫。但他没有犹豫,迈开步子,走向该去的地方。
而在千里之外,南烁一行三人刚在江南一个小镇上落脚。连日奔波让这位太上皇疲惫不堪,但眼睛却比在宫里时亮了许多。他坐在客栈窗前,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忽然对沈煜说:
“朕...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这边。”
沈煜沏茶的手顿了顿,茶水溅出几滴。他没有接话,只是将茶盏轻轻放在南烁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