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乱 需要改(2/2)
“允堂,看着我,睁开眼睛看着我!”南承瑜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热气喷在他的脸颊上,“我不准你死,听见没有?我不准!”
允堂想笑。这五弟,他还是这样,永远在命令,永远在控制。连别人的生死都要听他的命令。但他笑不出来,他的意识在涣散,像沙漏里的沙,一点点流走。
“殿下,太医来了!”常德带着哭腔的声音。
有人掰开他的眼皮,有人按他的脉搏,有人在议论,声音压得很低,但他还是能捕捉到几个词。“脉象诡异”、“气血两亏”、“中毒迹象”...
“中毒?”南承瑜的声音冷得像冰,“什么毒?谁下的毒?”
“臣...臣还需要进一步诊断...”太医的声音在发抖。
“诊!现在就诊!”南承瑾的咆哮,“治不好他,你们都别想活着走出东宫!”
允堂想说话,想说“别为难他们,毒是我自己下的”,但他的舌头不听使唤。他只感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刺进他的手臂,是银针。一针,两针,三针...疼痛像细密的电流传遍全身,让他的意识短暂地清醒了一瞬。
他睁开了眼睛。
南承瑾的脸就在上方,苍白得没有血色,眼睛通红,额头的青筋暴起。他死死握着允堂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醒了?”南承瑾的声音哑得厉害,“你醒了。好,好...”
允堂看着他,看着这个他恨了这么多年的人,看着这个此刻比他更像病人的兄长。他想说什么,但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侧过头,咳出一口血,暗红色的,溅在锦被上,像凋谢的牡丹。
“允堂!”南承瑾的声音变了调。
太医们围上来,又是一阵忙乱。有人喂他吃药,有人在他头上施针,有人用热毛巾擦拭他额头的冷汗。允堂任由他们摆布,目光一直停留在南承瑾脸上。
“你们都出去。”南承瑾忽然说。
“殿下,十五殿下他需要...”
“出去!”南承瑾的眼中迸发出一种骇人的光芒,“常德留下,其他人都出去。把门关上,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终在太子冰冷的目光下鱼贯而出。门被关上了,殿内只剩下兄弟二人和跪在榻边的常德。
南承瑾松开允堂的手,慢慢直起身。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像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个翡翠葫芦,走回来,放在允堂枕边。
“是‘百日枯’,对不对?”南承瑾问,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用自己养蛊配的毒,现在反噬了。”
允堂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没有否认。
“解药呢?”南承瑾问,“你给自己的解药呢?”
“没有。”允堂终于发出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我没有配解药。”
南承瑾的身体晃了晃,他扶住床柱才站稳。烛光在他脸上跳动,照亮了他眼中翻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情绪。
“为什么?”他问,声音轻得像叹息,“为什么连解药都不留?”
“因为...”允堂咳嗽起来,又有血丝从嘴角溢出,“因为如果留了解药,我可能会心软。可能会在你毒发的时候,忍不住拿出来救你。”
他抬起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动作慢得像一个老人:“我不能心软,南承瑾。对你心软,就是对我自己残忍。这些年我学会了,在这宫里,心软的人活不长。”
南承瑾盯着他,许久没有说话。殿内的烛火噼啪作响,时间在沉默中流淌,每一秒都沉重得像铅块。最后,南承瑾重新在榻边坐下,伸手握住允堂的手。这一次,他的力道很轻,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易碎的东西。
“你真傻。”南承瑾说,声音里有种允堂从未听过的疲惫,“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活?你以为父皇回来,看见他的两个儿子一个中毒将死,一个毒发身亡,会怎么想?会相信我是无辜的?”
他俯下身,额头抵住允堂的额头。这个动作太过亲密,允堂的身体僵住了。
“听我说,”南承瑾的声音贴着允堂的皮肤传来,温热而真实,“我不会让你死。你不能死,允堂,这是命令。”
允堂想反驳,想说“你命令不了生死”,但南承瑾已经直起身,转头对常德说:“去请清虚道长。现在就去,从密道走,不要惊动任何人。”
常德愣住了:“殿下,清虚道长三年前就云游去了,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他在京郊白云观。”南承瑾打断他,语气笃定,“去年腊月悄悄回来的,除了我没人知道。你去,就说东宫有难,他自会前来。”
常德看了看允堂,又看了看南承瑾,最终重重磕了个头,起身快步离去。
殿内重新陷入寂静。允堂看着南承瑾,看着兄长脸上那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神情,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你怎么知道清虚道长回来了?”他问。
南承瑾没有立刻回答。他起身倒了杯温水,小心地扶起允堂,喂他喝了几口。水很温,顺着干涩的喉咙滑下去,缓解了那股灼烧感。
“因为我也在找他。”南承瑾说,重新让允堂躺下,“从我知道自己中毒那天起,我就在找他。清虚道长是母妃的故交,也是天下最懂蛊毒的人。”
允堂的眼睛瞪大了。
“你以为我真的坐以待毙?”南承瑾的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允堂,我比你想象的要怕死。怕得要命。我怕我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人记得母妃的样子。我怕我死了,就再也看不见你...再也看不见你恨我的样子。”
他的声音低下去,最后几个字几乎消失在空气里。允堂别过脸,不想让兄长看见自己眼中的水光。
“清虚道长能解‘百日枯’吗?”他问,声音闷在枕头里。
“不知道。”南承瑾如实回答,“但他是唯一的希望。你的,我的,都是。”
殿外传来更鼓声,三更天了。允堂感到疲惫像潮水般重新涌来,但他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他盯着帐顶繁复的绣花,忽然开口:
“如果...如果清虚道长也救不了我,你会怎么样?”
南承瑾没有回答。许久,允堂听到兄长低沉的声音:“那我们就一起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允堂的鼻子一酸,他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烛火在眼中模糊成一片光晕,他闭上眼睛,感觉到南承瑾的手轻轻覆在他的眼睛上,掌心温热,带着薄茧。
“睡吧。”南承瑾说,“我在这儿。这次,我真的在这儿。”
允堂终于放弃了抵抗,任由黑暗温柔地将他吞没。在意识的最后边缘,他感觉到那个翡翠葫芦被塞进他的手心,感觉到南承瑾的手指轻轻梳理他汗湿的头发,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落在他的脸颊上。
是雨吗?还是...
他没来得及想清楚,就沉入了深深的、无梦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