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替身(2/2)
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可苏晚的世界,却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怀里厉沉舟微弱的呼吸声,和她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声。
苏晚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膝盖硌得生疼,她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厉沉舟,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颤抖和哀求:“厉沉舟,我不吃行吗?我真的吃不下……”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厨房飘来的面粉气息,诡异得让人窒息。自从那晚在路灯下分开后,厉沉舟像是彻底疯魔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找到了她的新住处,破门而入时,他的眼神空洞得吓人,脸上挂着一种近乎扭曲的笑容,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吃刀削面”“你要吃我做的刀削面”。
苏晚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她看着厉沉舟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看着他眼底翻涌的偏执疯狂,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她宁愿饿着,宁愿去死,也不想碰他做的任何东西——鬼知道那里面会掺着什么。
厉沉舟像是没听到她的哀求,又像是听到了却不屑一顾。他的脑袋以一种极其僵硬的角度,如同僵尸般缓缓摇了摇,嘴角咧得更大,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花子,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不行。”
两个字落下,他转身朝着厨房蹦去。那姿势怪异得可怕,双腿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直挺挺地弹动着,每蹦一下,地板都会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像是在敲打着苏晚紧绷的神经。
苏晚僵在原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看着厉沉舟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犹豫了几秒,还是撑着发软的腿,缓缓站起身,一步步挪到厨房门口,小心翼翼地往里看。
厨房的灯亮着,惨白的光线洒在灶台和案板上,映得厉沉舟的身影越发阴森。他正站在锅前,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白色的水汽氤氲着,模糊了他的脸。
苏晚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里攥着一团醒好的面团,雪白雪白的,被他按在掌心,微微用力,面团就贴合着他的手心,显出温润的弧度。紧接着,他拿起一把锋利的菜刀,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厉沉舟的动作很机械,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熟练。他左手托着面团,右手握着菜刀,手腕微微转动,菜刀就贴着面团的边缘,飞快地削了下去。
一片薄薄的面叶,带着劲道的弧度,“唰”地一声落进沸腾的锅里,瞬间被翻滚的水花吞没。
他重复着这个动作,一下,又一下。削面的速度越来越快,面团在他的掌心一点点变小,锅里的面叶越来越多,白色的雾气越来越浓。
苏晚看得有些出神。
不得不说,厉沉舟的刀削面手艺是真的好。面叶薄厚均匀,边缘带着自然的波浪纹,落在锅里不会立刻散开,一看就很劲道。以前他们还没闹翻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做刀削面给她吃,那时候的面,带着浓浓的烟火气,面汤里飘着葱花和香油,是她吃过最好吃的味道。
可现在,那股熟悉的面粉香里,却夹杂着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苏晚的眉头猛地皱起,她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那股血腥味的来源。
就在这时,厉沉舟的动作顿了一下。苏晚看到,他的菜刀落下去的时候,没有贴着面团的边缘,而是贴着他的掌心削了下去。
一片薄薄的、带着血丝的肉片,混着面叶一起,落进了沸腾的锅里。
“啊——!”
苏晚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她捂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厉沉舟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种呲出牙花子的笑容,眼神空洞而狂热。他甚至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看到被削掉一块肉后露出的森森白骨,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他没有停手。
他继续削着,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疯狂。菜刀不再刻意避开他的手,刀刃一次次落下,有时候削到面,有时候削到肉。
面叶和肉片,混杂在一起,源源不断地落进锅里。
锅里的水依旧在沸腾,只是那翻滚的水花,渐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血腥味越来越浓,盖过了面粉的香气,刺鼻得让人作呕。
苏晚的身体软得像一滩泥,她靠着门框,眼睁睁看着厉沉舟的左手掌心,一点点变得血肉模糊。面团早就被削完了,可他还在削,依旧是左手托着什么都没有的掌心,右手握着菜刀,一下一下,机械地削着。
他的手指被削掉了,一截截带着骨头的指节,落进锅里,发出“咕咚”的声响。
他的手腕被削掉了,露出白花花的骨头,鲜血汩汩地往外涌,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流,滴落在地板上,汇成一滩滩暗红色的血洼。
可厉沉舟还是没有停。
他像是一个没有痛觉的木偶,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甚至因为动作的剧烈,脸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显得越发狰狞。
他的整只左手,从掌心到手腕,再到小臂,一点点被削成了肉片和骨碴,混着那些面叶,在锅里翻滚着。
热水和热油混合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烹煮着一场血腥的盛宴。
苏晚的胃里翻江倒海,她猛地转过身,蹲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她吐得昏天黑地,把胃里仅有的一点东西都吐了出来,最后只能干呕着,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糊了满脸。
厨房里的声响还在继续,削面的声音,肉片落进锅里的声音,厉沉舟低沉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像是一首地狱的乐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厨房里的声音停了。
苏晚的身体还在剧烈地颤抖,她不敢回头,不敢去看厉沉舟现在的样子。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朝着她的方向蹦来。每蹦一下,地板上就会留下一个血脚印。
苏晚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厉沉舟。
他站在她的面前,右手还握着那把沾满鲜血和肉末的菜刀,左手空荡荡的,小臂的断面处还在往外渗着血。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种呲出牙花子的笑容,眼神里带着一种病态的期待,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面……做好了……你吃……”
他的另一只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
碗里的面叶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上面漂浮着一片片薄薄的肉片,还有一截截白森森的指骨。
血腥味和肉腥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苏晚看着那碗面,看着厉沉舟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吃刀削面了。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在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好像看到厉沉舟蹲下身,用那双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嘴里依旧念叨着:“吃啊……你怎么不吃啊……这是我给你做的……最好吃的刀削面啊……”
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浓烟滚滚的暮色,刺眼的蓝光在火光里穿梭,将浑身是伤的厉沉舟和苏晚裹进一片混乱的忙乱里。苏晚看着医护人员将厉沉舟抬上担架时,他脸上的皮肤早已被爆炸的热浪灼得焦黑溃烂,连五官轮廓都模糊成一片血肉模糊的废墟,那一刻,她悬在嗓子眼的心,竟莫名沉了下去——恨归恨,可真见他变成这副模样,那些怨怼终究还是被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盖过了。
厉沉舟被送进急救室抢救了整整三天三夜,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才捡回半条命。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不是喊疼,也不是找苏晚,而是抓着医生的手腕,哑着嗓子问:“我的脸……还能恢复吗?”
他眼底的执念,连麻药都没能压下去。苏晚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他缠着厚厚纱布的脸,心里五味杂陈。她以为经历了这场爆炸,他总该清醒些了,却没想到,他在意的还是那张能让他自欺欺人、当成苏柔影子的脸。
后来的日子,苏晚偶尔会去医院看他,多半是被肖瑶催着去的。每次去,都能看到厉沉舟对着镜子碎片发呆,纱布下的脸隐隐凸起,那是新生的肉芽在疯长,却也狰狞得吓人。他很少说话,只是盯着苏晚的脸,眼神空洞又狂热,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直到有一天,厉沉舟突然消失了。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医院说他办理了出院手续,转去了国外的整形医院,苏晚心里那点残存的牵绊,也随着他的消失,渐渐淡了下去。她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轨迹里,插画师的工作越来越顺,还办了一场小小的画展,日子过得平静又安稳,像是那场爆炸,那场疯狂的纠缠,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半年后的一个午后,苏晚刚结束画展的收尾工作,拎着画板走出美术馆,就被一个站在梧桐树下的男人拦住了去路。
男人很高,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风衣,戴着宽大的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曾经盛满了偏执与疯狂,此刻却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忐忑。
苏晚的脚步顿住,眉头微微皱起。她总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晚晚。”
男人的声音响起,沙哑中带着一丝陌生的僵硬,却又精准地戳中了苏晚记忆里最不愿触碰的角落。
是厉沉舟。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里的画板差点掉在地上。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错愕:“厉沉舟?你……”
话没说完,男人抬手,缓缓摘下了脸上的口罩。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风卷着梧桐叶落在两人脚边,远处的车鸣声像是被按了静音键。苏晚看着男人口罩下的脸,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凝固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直冲头顶,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没有鼻子,没有嘴巴,没有眉毛,甚至连眼窝都模糊成一片平坦的肌肤。原本该是五官的地方,只剩下一片光滑得诡异的皮肤,像是被人用刀削去了所有凸起,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惨白的轮廓。
“鬼呀——!”
苏晚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手里的画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转身就想跑。
她的反应太过剧烈,男人愣在原地,整个人都蒙了。他伸出手,想要拉住苏晚,却又不敢靠近,只能僵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着,那双眼睛里的忐忑,瞬间被浓浓的慌乱取代。
“晚晚……你怎么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委屈,像是被误解的孩子。
苏晚死死地捂着嘴,不敢回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她怎么也想不到,厉沉舟的整容手术,竟然整成了这样一副模样——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比他烧伤时的狰狞,还要恐怖百倍。
男人看着苏晚近乎崩溃的样子,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踉跄着后退一步,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面随身携带的小镜子,颤抖着举到自己面前。
当镜子里的那张脸映入眼帘时,厉沉舟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手猛地一抖,镜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无数片碎片。那些碎片里,映出一张张同样光秃秃的、没有五官的脸,像是无数个鬼魅,在冲着他狞笑。
“这……这是什么……”
厉沉舟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恐惧,他伸出手,颤抖着抚摸自己的脸。指尖划过一片光滑的肌肤,没有鼻梁的凸起,没有嘴唇的柔软,甚至连一丝纹路都没有。
他像是疯了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动作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用力,像是要把这层光滑的皮肤撕开,露出
“我的鼻子呢……我的嘴巴呢……”
他喃喃自语着,声音里带着哭腔,那双眼睛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望的混沌。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下了动作,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诡异的迷茫。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惊慌失措的苏晚,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光滑的脸颊,然后,用那种沙哑却又清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那……没有嘴……我是怎么发出的声音?”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周围的寂静。
苏晚的尖叫,戛然而止。
她缓缓地转过身,看着眼前那个状若疯癫的男人。他站在满地的镜子碎片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因为他根本没有可以表达情绪的五官。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苏晚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极致的悲哀。
她看着厉沉舟,看着他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看着他那双曾经疯狂、如今却只剩下茫然的眼睛,突然觉得,这场以爱为名的疯狂,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厉沉舟还在喃喃自语着,重复着那句话:“没有嘴……怎么发出声音……怎么发出声音……”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沙哑,像是一台即将耗尽电量的收音机。
苏晚看着他,看着他缓缓地蹲下身,抱着头,发出一阵压抑的呜咽声。可他没有嘴,那呜咽声,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沉闷而诡异,像是野兽的哀鸣。
夕阳的余晖穿过梧桐树叶,落在他光秃秃的脸上,映出一片惨白的光晕。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毁了自己,也毁了她半生平顺的男人,心里的恨,怨,怒,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缓缓地走上前,捡起地上的画板,然后,蹲下身,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厉沉舟。
“厉沉舟,”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我们……都该放过自己了。”
厉沉舟抬起头,那双没有眉毛衬托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苏晚。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眼睛里,缓缓地流出了两行清泪。
泪水划过光滑的脸颊,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像是在这张没有五官的脸上,刻下了两道无声的泪痕。
风,越来越大了。
梧桐叶簌簌落下,覆盖了地上的镜子碎片,也覆盖了厉沉舟那张诡异而绝望的脸。
苏晚看着他,心里一片平静。
这场荒唐的噩梦,终于,该落幕了。
无论他的脸变成什么样子,无论他还能不能发出声音,都与她无关了。
她站起身,拎起画板,转身朝着夕阳落下的方向走去。
脚步坚定,再也没有回头。
苏晚缩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冻住了。她的目光死死地黏在厉沉舟的身上,黏在他那只崭新的、属于林渊的手上。
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厉沉舟活生生剁掉林渊手掌时,弥漫在这间屋子的气息。她不知道林渊现在怎么样了,只记得那天厉沉舟回来时,左手缠着厚厚的绷带,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满足笑容,嘴里念叨着“终于有了一只好用的手”。移植手术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绷带缝隙里偶尔会渗出血丝,红得刺眼。
“苏晚,苏晚。”厉沉舟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他晃了晃那只不属于自己的手,指尖的弧度都透着陌生的僵硬,“我不跟你闹了,这次给你做油泼面,保证不出事。”
苏晚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想逃,可双腿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她看着厉沉舟转身走进厨房,看着他那只健全的右手和那只移植来的左手,在灶台前忙碌着,心里涌起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
厨房的门没关,苏晚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景象。厉沉舟从冰箱里拿出一团醒好的面团,熟练地揉了揉,然后用擀面杖擀成一张薄薄的面皮,再用刀切成宽窄均匀的面条。他的动作很利索,那只移植来的手似乎已经完全听他使唤,只是偶尔会微微抽搐一下,像是在反抗。
水烧开了,厉沉舟把面条下进锅里。白色的面条在沸水里翻滚着,很快就煮得透亮。他把面条捞出来,放进一个巨大的铁锅里,然后又往锅里加了辣椒面、蒜末、葱花,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调料。
苏晚看着他往锅里倒油,那油是从一个陌生的油桶里倒出来的,颜色发黑,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厉沉舟把铁锅架在火上,不停地翻炒着,火苗舔舐着锅底,锅里的油很快就开始冒烟,温度高得吓人。
“一千度。”厉沉舟突然回头,对着苏晚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那只移植来的手还在锅里搅动着,“这油必须烧到一千度,做出来的油泼面才香。”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沉,一千度的油?那是能把人活活烫死的温度!她想尖叫,想让他停下来,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厉沉舟像是没看到她的恐惧,自顾自地说着:“我都买了保险了,就算出事也有保险公司给咱们赔偿。再说了,我身为厉氏集团的霸总,也不缺这点钱。”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落在苏晚的耳朵里,却像是催命的符咒。
不知道过了多久,厉沉舟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端着那口滚烫的铁锅,转过身来。锅里的油还在滋滋作响,火苗已经熄灭了,可那股热浪却扑面而来,烤得苏晚的脸生疼。面条被油裹着,泛着一层诡异的红光,辣椒面和蒜末在油里翻滚着,散发出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
苏晚坐在餐桌旁,浑身僵硬地等待着,等待着这场不知道会以什么形式收场的“晚餐”。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口铁锅,盯着厉沉舟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疯狂的执念。
厉沉舟一步步朝着她走来,步伐很稳,那只移植来的手稳稳地端着铁锅,掌心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铁锅的滚烫。他走到苏晚的面前,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苏晚,尝尝我做的油泼面。”
话音未落,厉沉舟猛地扬起手臂,将那口滚烫的、装着一千度热油和面条的铁锅,狠狠朝着苏晚泼了过去!
“哗啦——!”
热油混着面条,劈头盖脸地落在苏晚的身上。
一千度的高温,像是无数把烧红的刀子,瞬间刺进了苏晚的皮肤里。剧痛像是潮水般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皮肤被烫得滋滋作响的声音,能闻到皮肉烧焦的糊味。
“啊——!啊——!”
苏晚再也忍不住,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她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疯狂地撕扯着身上的衣服,撕扯着那些黏在皮肤上的面条和热油。面条被扯碎了,热油却像是附骨之疽,顺着她的脖颈、肩膀、胸口、手臂,一路往下流,所到之处,都是钻心的疼痛。
她的皮肤瞬间变得通红,很快就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水泡破裂,渗出淡黄色的液体,和热油、面条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厉沉舟!你他妈有病啊!”苏晚一边疯狂地扒拉着身上的东西,一边声嘶力竭地骂着,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滚落,“你疯了!你彻底疯了!”
厉沉舟站在一旁,脸上依旧挂着那种呲出牙花子的笑容。他看着苏晚在地上打滚哀嚎,看着她浑身被烫得惨不忍睹,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病态的兴奋。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辜,像是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这不是油泼面吗?”
他往前跨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挣扎的苏晚,那只移植来的手微微抬起,指向她身上的面条和油迹,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油泼面,油泼面,必须将油泼到身上才能吃啊。”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苏晚的心上。她停止了挣扎,浑身颤抖着抬起头,看着厉沉舟那张扭曲的脸,看着他那双疯狂的眼睛,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原来从始至终,他都不是在做饭。
他是在折磨她。
用这种最残忍、最变态的方式,折磨她。
热油还在灼烧着她的皮肤,疼痛一波比一波剧烈,可苏晚却觉得,心里的疼,比身上的疼,要疼上一万倍。她看着厉沉舟,看着他那只属于林渊的手,看着他脸上那种理所当然的笑容,突然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
那嘶吼声穿透了整间屋子,穿透了厚厚的墙壁,飘向了窗外漆黑的夜空。
窗外的风还在吹着,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呜呜的声响。屋子里,苏晚的惨叫声和厉沉舟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地狱的乐章。
那口空了的铁锅,被厉沉舟随手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锅里残留的热油溅在地板上,烫出一个个焦黑的印记,像是一道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厉沉舟终于不再用那些疯狂的手段折腾苏晚了,他的脸上少了几分往日的偏执狰狞,多了一丝近乎诡异的平静。这天一早,他亲自给苏晚找了一身剪裁板正的黑色西装,强硬地套在她身上,又扯着她的头发,胡乱用发胶梳成了一个板寸似的发型。“走,跟我去公司。”厉沉舟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戾气,他攥着苏晚的手腕,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从今天起,你就是厉氏集团的继承人。”
苏晚的脑子一片空白,她还没从上次被热油泼身的剧痛里缓过神来,身上的烫伤还在隐隐作痛,绷带在西装一路驶向市中心那栋高耸入云的厉氏集团大厦。
车子停在大厦门口,门童毕恭毕敬地拉开车门。厉沉舟率先下车,然后转身,强行将苏晚拉了出来。他刻意挺直了腰板,一手揽着苏晚的肩膀,一手高高扬起,朝着门口的员工挥了挥。那姿态,像是在宣告一件天大的喜事。
员工们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苏晚的身上。
窃窃私语的声音,像是蚊子嗡嗡,钻进苏晚的耳朵里。
“那就是厉总带来的人?说是要当继承人?”
“天呐,这穿的什么啊?一身男士西装,头发还梳得那么短……”
“看着怎么跟个男人婆似的?跟厉总一点都不搭啊……”
“我怎么觉得……有点像泰国人妖啊?不男不女的,怪吓人的……”
那些议论声不大,却字字清晰,像一根根细针,狠狠扎进苏晚的心里。她的身体猛地一僵,脚步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想要躲开那些异样的目光。可厉沉舟的手死死地揽着她的肩膀,不让她有半点退缩。
“都看什么看?”厉沉舟低吼一声,眼神扫过那些窃窃私语的员工,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以后她就是厉氏集团的继承人,都给我放尊重点!”
员工们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一句,可苏晚能感觉到,那些落在她背上的目光,依旧带着嘲讽和好奇。她的脸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喉咙里堵得发慌,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厉沉舟拽进大厦的,又是怎么走进那间豪华的总裁电梯的。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目光,苏晚才敢抬起头,看向电梯壁上的反光。
那里面映出的人,让她浑身一颤。
一身宽大的黑色男士西装,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衬得她身形更加单薄。头发被发胶固定得死死的,紧贴着头皮,露出光洁的额头,原本的长发被剪得乱七八糟,短得像个男孩子。脸上因为烫伤还带着些许红肿,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得像纸。
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模样?
她明明是个女孩子,可此刻镜子里的人,穿着男装,留着短发,不男不女的样子,说一句男人婆都算是客气的。那些员工说她像泰国人妖,竟然一点都不冤枉。
苏晚的心跳得飞快,她伸出手,颤抖着抚摸自己的头发,抚摸自己身上的西装。这不是她想要的样子,一点都不是。厉沉舟为了让她成为所谓的“继承人”,竟然把她打扮成了这副模样。他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感受,他只是想找一个傀儡,一个属于他的、刻着他印记的傀儡。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厉沉舟拽着她,走进了那间宽敞得离谱的总裁办公室。他指着办公桌后面的椅子,对苏晚说:“以后,你就坐在这里。”
苏晚没有动,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电梯的方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厕所,她要去好好看看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猛地甩开厉沉舟的手,不顾他错愕的目光,朝着办公室外面冲去。她在员工们异样的注视下,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洗手间,反手锁上隔间的门。
她颤抖着打开隔间的灯,灯光惨白,照亮了镜子里的那个自己。
短发紧贴头皮,露出突兀的颧骨。男士西装的肩膀太宽,撑得她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脖子上的烫伤还没好,露出狰狞的疤痕,和身上的西装形成了刺眼的对比。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底的恐惧和绝望,几乎要溢出来。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这真的是她吗?
那个曾经喜欢穿漂亮裙子,喜欢留着长发,喜欢笑的苏晚,去哪里了?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不男不女、狼狈不堪的人,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她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那些员工的议论声,再次在她的耳边响起。
“男人婆……”
“泰国人妖……”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锤子,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她蹲下身,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任由眼泪肆意流淌。身上的烫伤还在疼,心里的疼,却比身上的疼,要疼上一万倍。
她终于明白,厉沉舟所谓的不闹了,所谓的让她当继承人,不过是换了一种更残忍的方式,把她困在他的牢笼里。他要的不是一个继承人,他要的是一个永远属于他的、被他操控的木偶。
洗手间的门被人敲响了,厉沉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苏晚,你在里面干什么?赶紧出来,我还有事要宣布。”
苏晚没有回答,她只是把脸埋在膝盖里,哭得更凶了。
她知道,这场噩梦,还远远没有结束。
而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能不能等到逃离的那一天。
咸腥的海风卷着细碎的浪花,拍打着沙滩,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苏晚踩着被潮水浸湿的沙子,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白色的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厉沉舟那张没有五官的脸,还有他那句“没有嘴怎么发出声音”的呓语,像一根扎在心头的刺,拔不掉,磨不去,搅得她连日来寝食难安。她逃到这片海边,本想寻一份清净,却没想到,越是想躲开,那些荒唐的、令人窒息的过往,就越是往她的脑海里钻。
海浪一次次涌上沙滩,漫过她的脚踝,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她抬起头,望向远处的海平面,夕阳正缓缓下沉,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可这片美景,却丝毫驱散不了她心头的阴霾。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不远处的礁石旁。
那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身形挺拔,脊背却微微佝偻着,像是在专注地做着什么事情。海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那手腕的轮廓,像极了厉沉舟。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
不可能。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厉沉舟那张没有五官的脸,足够让他躲在角落里不敢见人,怎么可能跑到这片开阔的海滩上来?
可那背影,实在是太过熟悉。熟悉到让她想起无数个被他纠缠的日夜,熟悉到让她浑身的汗毛都忍不住竖了起来。
苏晚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抵不过心底的那一丝疑虑,放轻了脚步,缓缓地朝着礁石的方向走去。
越走越近,那男人的动作,也越来越清晰。
他背对着她,手里似乎抓着什么东西,正一下又一下地,朝着身前的人挥去。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还有一声声压抑的闷哼,那闷哼声里,带着浓浓的痛苦和绝望。
苏晚的心跳越来越快,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她的心底疯狂蔓延。
她终于走到了礁石旁,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那一刻,苏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都像是瞬间凝固了。
站在那里的男人,果然是厉沉舟。
他依旧戴着那副宽大的黑色口罩,遮住了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只露出一双浑浊而疯狂的眼睛。而他的身前,正蜷缩着一个男人,那男人的头发凌乱,脸上满是血污和淤青,嘴角还淌着血丝,不是他的好兄弟林渊,又是谁?
更让苏晚头皮发麻的是,厉沉舟的手里,抓着的根本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只血淋淋的、断腕处还在渗着鲜血的手!那手的大小和轮廓,分明就是林渊的!
厉沉舟正抓着那只断手,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抽打着林渊的脸。
“啪!啪!啪!”
巴掌声清脆而响亮,在空旷的海滩上回荡着,格外刺耳。林渊疼得浑身发抖,却像是被禁锢住了一般,只能蜷缩在地上,发出一声声压抑的呜咽,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厉沉舟!你干什么?!”
苏晚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利的质问,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愤怒。
听到苏晚的声音,厉沉舟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缓缓地转过身,那双疯狂的眼睛,落在苏晚的身上。隔着一层口罩,苏晚似乎都能感觉到他脸上那种诡异而兴奋的笑容。
“晚晚?”厉沉舟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炫耀,“你看!我在玩一个好玩的游戏!”
林渊听到苏晚的声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声音微弱得像是蚊蚋:“苏晚……救我……救我……”
苏晚看着林渊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又看了看厉沉舟手里那只血淋淋的断手,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她强忍着恶心,厉声喝道:“厉沉舟!你疯了吗?!那是林渊的手!你把他的手砍下来了?!”
“对啊!”厉沉舟像是听到了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里的断手,断腕处的鲜血溅了他一身,他却毫不在意,“他的手,不听话!我砍下来了!”
“不听话?”苏晚的声音都在发抖,“他的手怎么不听话了?!”
“他非要把这只手要回去!”厉沉舟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像是在控诉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我好不容易砍下来的,他凭什么要回去?!这不,我正在用他的手抽他的脸!”
他说着,又抓着那只断手,狠狠地朝着林渊的脸抽了一下,力道之大,让林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你看看!你看看!”厉沉舟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兴奋地朝着苏晚嚷嚷道,“用他自己的手抽他自己的脸,多爽啊!你说是不是?!”
苏晚看着他这副全然疯癫的模样,看着他那双闪烁着狂热光芒的眼睛,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
这个男人,彻底疯了。
疯得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