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连影子都学会撒谎了(2/2)
信中无名无印,仅附一张地图,标记了南方某处沿江村落,旁注一行小字:
“母哨私铸,规模千具,原料来源疑似宫中流出。”
他盯着那张图看了很久,最终将它收入怀中。
火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窗外风雨欲来。
他立于船头,禁军铁甲未着,只披一件黑氅,腰间佩刀压得极低。
身后三十轻骑无声列阵,马蹄裹布,刀鞘扣绳,连呼吸都似被江风压成一线。
这份隐秘的行动并未上报兵部,奏折上写的是“清剿沿江水匪”,盖的也是他禁军统领的印信。
可他知道,这一去不是为了贼,而是为了声——一种本该自由流转、如今却被锁进庙堂的声响。
地图上的村落藏在两山夹江的死角,名唤“哑口”。
当地人说,这地儿自古不出响动,鸟不鸣,犬不吠,连打雷都在云里闷着炸。
可裴照知道,正是这种地方,才好藏下千具母哨的铸造炉。
子时三刻,队伍登岸。
村外无岗哨,只一道竹篱虚掩。
越往里走,空气越浮着一股金属熔炼后的焦腥味。
直到一处废弃窑厂,火光从破瓦缝隙漏出,叮当声不断——那是陶范开模、铜液入腔的动静。
他抬手一挥,禁军散作数路包抄,箭上弦,刃出鞘。
破门一刻,火光爆亮。
满屋匠人惊起,有的还攥着刚铸成的母哨。
那些铜器排列在泥台上,形制与宫中所藏“正统母哨”几乎无异,唯有内壁纹路略有差异——那是呼吸共振的关键刻度,稍有偏差便音不准。
但它们确实能发声,且声清越悠长。
主犯是个跛脚青年,被按跪在地时仍在挣扎:“我们没做错!这是苏小姐留下的道!”
裴照蹲下身,盯着他脸上的烟熏火痕:“你知道私铸律器,按新《正音律》当斩吗?”
青年仰头,眼中含泪却无惧:“我爹是北境大狱的副典狱,当年奉命烧她手稿、毁她器械……临死前吐了七天血,说听见墙角骨哨一直在响。他让我造最好的哨子,给那些再也发不出声的人。”
裴照沉默。
他想起三年前初见苏锦黎时,她正用一根铜丝在沙盘画频率图。
他说:“女子不可干政。”
她反问:“声音也有性别么?风过山谷,谁准它发声?”
那时他不懂,现在却明白:她们要的从来不是神坛,而是一句“我可以开口”的权利。
他站起身,下令:“模具尽数销毁,成品收缴入库。”
众人领命而去。
唯他袖中微沉——一枚未登记的母哨静静躺着,其音阶经他亲自校准,已适配军中夜行传令之用。
用罪孽的技艺行正义之事,恰是她当年教我们的。
同一夜,沈琅在灯下展开暗卫统领递来的名单。
三十一名学者,皆以研究《囚中记》或改良民间音律为由失踪,最后踪迹均指向京畿南郊。
她指尖停在第七个名字上——林砚。
那个曾执拗地来正音局求证“人体节律是否可替代星象定音”的年轻女子,竟也列入其中。
暗卫统领低声道:“先贤祠昨夜加派了守卫,香火未断,但无人祭拜。”
沈琅抬眼:“他们供的不是人,是工具。”
两人对视,无需多言。
窗外雨落,檐角铁马随风相击,叮、叮叮、叮——
又是一阵短长交错的节奏,拼出三个字:
救…我…
灯火晃了一下,仿佛有人在黑暗中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