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他们跪的不是圣旨,是七代人的命(1/2)
第三日清晨,织造局外的青石阶上落了一层薄霜。
守门的老兵呵着白气,正要关门,忽听得远处传来牛蹄踏地的闷响。
一辆老旧牛车缓缓驶来,车身歪斜,轮轴吱呀作响,车上横着一口木箱,四面贴满褪色红纸,像是办喜事用的封条,又像祭祖时的符帖。
十几个村民跟在后头,衣衫褴褛却步伐整齐,为首的老人拄着一根竹节杖,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亮得惊人。
礼部小吏迎上前,拦住去路:“此乃官署重地,百姓不得擅入。”
老农崔二柱不答话,只挥了挥手。
两个青年合力掀开箱盖,从里头捧出一叠泛黄草纸。
纸页边缘焦黑卷曲,似经年火燎,上头墨线歪斜,勾勒出田亩边界,密密麻麻写着人名、字号,还有“嘉和七年立”“万历三年续”等字样。
“这是我们马家集三百户人家,五代人画的地界图。”崔二柱声音沙哑,“从嘉和年间起,每一代人都亲手量一次田,记一笔账。我们没等朝廷清丈,自己清了七十年。”
他将一张草纸摊在公告墙前,与《天下田亩归耕图》上的绿旗位置一一对照。
“你们说要‘谁种谁有’,可我们早就是种的人。凭什么还要州府核验三个月?他们拖一天,我们就多一天活在别人的地契影子里!”
围观百姓渐渐聚拢,有人低声啜泣,有人攥紧拳头。
那叠草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背面一行小字:“愿以骨血守此土,待天光照我门。”
消息传进七王府时,苏锦黎正在翻阅各地报来的复籍进度。
她指尖一顿,抬眸望向窗外飘动的旗影。
“他们不是来求恩典的。”她轻声道,“他们是来讨债的。”
柳逢春站在一旁,皱眉道:“礼部坚持流程,若贸然放行,恐开先例,日后人人可直闯太庙。”
“那就不是先例。”苏锦黎站起身,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是正理。金匮为天下设,不只为权贵开。既然民册能入庙堂,为何百姓不能亲自送来?”
她提笔写下一道令笺:“开宫门侧道,迎民册入太庙偏殿。着礼官备香案,焚三炷安民香——这一拜,不是谢恩,是认亲。”
旨意传出不过两个时辰,马家集的木箱已被抬进太庙东厢。
箱中除手绘田图外,还有一册按着指印的联名书,三百个名字,三百枚红印,像一片凝固的血迹。
当夜,萧澈召集群臣议事。
户部尚书欲劝其谨慎对待民间自丈之册,言称“恐有虚报”。
话未说完,萧澈已起身离座。
“一百三十年前,太祖皇帝定鼎之初,百姓也是这样捧着地契进京的。”他站在烛光边缘,影子投在墙上如刀刻一般,“那时候,朝廷信他们。后来呢?是我们一层层官吏,教会了他们不信。”
次日上午,首批复籍颁证礼在太庙偏殿举行。
没有高台,没有仪仗,只有百张长桌摆开,十位农户代表立于阶下。
萧澈穿着素青常服走下台阶,亲手接过第一本田籍证,蘸印泥,盖官印,再递到一位满脸皱纹的老汉手中。
“李大山,兖州临邑人,自耕四亩六分,永业田,子孙承袭。”他念完,抬头看了眼对方颤抖的手,“拿稳了。”
第九位是一位盲眼老妪,由孙女搀扶而来。
她摸索着接过证书,指尖一遍遍抚过烫金的“户主”二字,忽然颤声问:“王爷……这证……能传给孙女吗?”
全场静默。
萧澈蹲下身,与她平视,声音清晰而低沉:“不仅能传,若有人夺之,朝廷替你讨回。若有官吏压而不录,朝廷替你查;若有豪强强占不还,朝廷替你打。”
话音落时,殿外忽有动静。
数十上百名妇女齐刷刷跪倒在地,双手高举簿册。
有的是女儿的名字,有的是孙女的生辰,甚至还有尚未出生的孩子,写在纸上,压在胸口。
陆知微站在廊下执笔记录,墨迹未干,只写下一句:“今日之礼,非施恩,乃还债。”
与此同时,赵九龄悄然步入王府密室,手中一封密函尚未拆封。
“山东那边出事了。”他低声禀报,“济阳县令表面配合清丈,暗中篡改复籍名单,将县内七大豪族亲属塞入‘自耕户’名录,又压下三十余贫户申请。”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更狠的是,他命书吏用特制药水书写假契,日晒后字迹全消,仅留模糊墨痕,对外宣称‘年久损毁’,借此驳回真契。”
苏锦黎听完,久久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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